“你没跟你老师们说不上大学的事?他好像是劝我让你拿推荐表。……呵,拿了也是làng费。”
文樱面无表qíng地看着母亲,没做声。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她两个月来第一次和自己说话吧?
“我跟他说你成绩差不会继续读的。”
成绩差。多么理直气壮又冠冕堂皇的借口。
文樱没有接话,却用满不在乎的口吻提了另一件事,“妈,我想搬出去住。”
“嗯?也好,你去吧。”
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迅速答话,也许是早就计划好的事qíng。文樱不由得低头苦笑了一下没有再开口。
恩?——你终于自己主动提出了?
也好。——这当然最好了。
你去吧。——别拖了现在就走吧。
没有丝毫留恋。
家里有那么多套房子你随便去哪里都好,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文樱放下碗筷回屋收拾东西。想着许杨碰到这样的学生家长一定很莫名其妙吧。唉,他真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那个时候,不是为我,为了别人,也是一样。
许杨从教案上吃惊地抬起头来,“什么?为什么要开除?”文樱有点犹豫地答着:“颜老师反对她和江寒jiāo往,出手打她结果自己摔倒了。”
“然后现在还污蔑她殴打老师。怎么可能嘛!我们全班可是都看见了的。”芷卉接嘴道。
话音未落,许杨已经“刷刷”在“呈qíng表”上签下了大名。
大大出乎了芷卉和文樱的预料。
之前被几个任课老师模棱两可地拒绝,不免有些灰心,没想到许杨竟这么好说话。
“虽然沙杏久学业不太好,可是,”许杨把纸笔递还给京芷卉,“作为老师,相信自己的学生是最起码的原则吧。”
正因为这样有正义感也得罪不少人,幸亏他始终是最qiáng的数学老师,深得校长器重,原先一直带着A班,今年主动请缨来教K班,可能多半是因为K班班主任是邵茹的原因。
——就是那样敢想敢做的人。
其实,早在他担任K班数学老师之前,文樱就认识他了。
走在人群里,走廊里,甚至从隔壁教室传来他的声音,都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是他”的那种认识。
[肆]
周五放学十,刚下过一阵雨,风冷飕飕的。明明是秋天,却搞得像梅雨季节一样湿冷。
看见提款机上的数字从1开头变成了3开头,文樱一愣。
这变化已经维系着自己与母亲唯一的联系了。
整个月,没有一个电话。如果什么都可以用钱去换,我很想换你一句:“复习得怎么样?有信心么?”
文樱按下取卡键抽出信用卡,可是心里的悲哀却翻江倒海地降临。鼻子不争气地发酸。
初一时同样住校,每周三回到寝室就看见留在桌上的一碗红烧ròu和妈妈留的字条:“小樱,你们宿舍管理员好难缠啊:)变天了,注意自己添衣服别感冒了哦。我和你爸等你回家过周末,但愿你们别再补课啦!”
为什么时隔五年,竟这样天壤之别?
女生在原地缓缓蹲下,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傍晚亮起的路灯在击水表面形成光怪陆离的色散,每一辆车经过都激起几排水花。
是卑微的弱小的波澜。
驶离后周遭又恢复死寂。
校门口拥堵着一群来送伞的家长,学生们从教学楼鱼贯而出,飞奔向城市的某一dòng温暖的灯光里。那种光线,连夕色都相形见绌。
——我的世界是这样。
路灯的光擦过女生蜷缩在一起的小身躯,在地面投she出一小团脏兮兮暗淡的影子。
世界上有没有一种黑dòng,能让惧怕光线的人生存?
爸爸,我很想你。
“啊,同学,你怎么了?”
忘记了后面还有排队取款的人。文樱抬去头,自下而上逆光看去,视野中的昏huáng灯光抽出向外扩张的丝线,三步之遥的地方,往上,是年轻老师的脸。
“诶?是文樱?”
无限亲切温和的询问。
——你怎么了?
瞳孔里的高光孤单地亮着,挤走拥堵在眼前的许多哀愁,秋天的最后几片树叶随风葬送在泥土里,一点点雨后清新的糙香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蔓延,颓败的植物们唱响宣告剧终时的低沉挽歌,校园里的百年古木被罩上黑色的防风纱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