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头,笑笑,说,那时候,我们家很穷很穷,反正……是你不能想象的穷。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两眼泪呢。呵呵。
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说这些……
我咬了咬嘴唇,说,我以前会觉得,那些欺负,那些轻视,会给我的心种满了仇恨的种子……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坐在这里,跟你说这些的时候……我的心却是这么的柔软和平静。我想到的不是昔日那些贫穷带来的痛苦滋味,不是白眼,不是颠沛流离,而是我哥哥,给我的所有的爱和温暖。
那一刻,我突然想念极了小时候。
白色的月光下,我,小咪,还有凉生,家里的石磨,墙外的枝丫,甚至父亲辗转反侧的声音,母亲偶发的咳嗽声……都如同梦一样静谧。
当初我在这种环境里时,会觉得此生不堪;如今回首,却只记得有人曾在那些难熬的时光里赠我美好。
宋栀看着我,很久,没有说任何话。
我回到自己的房子,只见屋外的窗台上放着一捧青糙,青糙下面,藏着两只jī蛋。jī蛋下面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用铅笔端端正正写着几个字——
老师,你要早点好起来。
我回头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人影一下就躲开了。
生活越多磨难,那些微小的感动越令人心酸。
我拎着两只jī蛋去找王林,想转给他,让他补充一下营养。
我进屋时,他的室友刘瑞和贾冉都在。刘瑞老师说他又去砌房子了!
然后贾冉酸不拉几地补了一句,他准备金屋藏娇呢。
我找到王林的时候,他果然在砌房子。
王林看见我,指了指身后这座砌得几乎差不多的石头房子,问我,怎么样,我的手艺?
我笑笑,咳嗽了一声,说挺好。
他说,我这是给我心爱的姑娘砌的房子,明年开chūn送给她。
我说,没想到,自己动手砌房子这么làng漫的事qíng你也能做出来,跟你比起来,那些送女人商品房的土大款们真的是逊毙了。
他说,姜生,你居然能说这么多字儿了?不玩自闭了?
我低头,问,男人都喜欢送女人房子表达爱吗?
他笑笑,说,房子能挡风遮雨吧。古代不是有“椒房之宠”吗?那是帝王表达爱的方式。现在有钱的男人可以送豪宅,我没有,我只有一砖一石一木,技术还不好,盖差了还得拆……但觉得,她一女孩子,独自在异乡,不希望她总感觉寄人篱下,希望她能有一个自己温暖的窝。
那天,王林告诉我,这房子,是送给宋栀的。
他说,这是秘密,姜生!
然后他拍拍我的脑袋,说,小崽子,你得保密!
我说,别拍!会被拍傻了的!当年就是你拍多了,我差点儿大学没毕业!
他毫不介意,又拍了我一下,才将jī蛋收好,说,小姜生,为师去为你师母造房子去了!
我说,人家都没同意和你好。
他说,别闹了,悟空!那是为师还没跟她表达爱意!
王林一直是个特别放得开的人。当时在学校里,我们都很喜欢他。他和其他的老师不同,给我们带班的时候,他正在读研二,不拘俗套,会站在我们的立场上做事。
我们敬他,却也亲近他,很多人视他为“知心大爷”。
他是我们肆意挥洒的青chūn篇章,永远珍藏于记忆之中。
国庆节之后,我和宋栀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多少,尽管我们说了那么多平时不会说的话。
宋栀依旧冷冰冰的,王林喜欢称呼她为“冻豆腐”。
而我,依然多数时间在沉默,沉默地倾听,沉默地微笑。和学生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经常会想起小绵瓜。
哦,王林喜欢称呼我“姜呆瓜”。
所以,当这个冻夜,宋栀抱着被子走进我的房子里时,我突然有些不习惯。
宋栀上chuáng前,倒了半茶杯酒,问我,喝不喝?
我说,喝啥?
她说,jiāo杯酒啊。
我说,jiāo杯酒?!
她说,对啊!一会儿还得dòng房呢。
我说,啊?
她扯嘴一笑,好了,逗你呢!怪不得王林私下里老喊你呆瓜呢。
她说,喝点儿酒,血液循环快,不容易生冻疮。这是你在这里的第一个冬天,没经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