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才能”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我要回味一下,才能确定不是讽刺。
尽管如此,我还是装傻,“您对我的工作有不满意吗?”
“没有。”他看着前方,平淡地说,“我想调你回企划部。”
我僵在座位上。
他将车窗滑下,傍晚的风,已经褪了热,CD里放着一支懒洋洋的曲子,低哑女声哼唱着琐碎缠绵的歌。歌声一直唱着,车里却陡然静了,他在等我开口,我却像喉咙里被人塞了一只酸甜苦涩滋味齐全的果子。
起初我一心想去企划部的时候,他说我没有资格。
为此我安安分分做了半年的助理,半年的销售,最后灰头土脸地放弃,在行政岗位上又熬了半年,当我终于适应过来,打算将这份平稳细碎的工作认真做下去时,他却突然要将我调回企划部。
这是怎样一个玩笑。
以前是他说,没有整体观、个xing清高的人不适合待在他的团队,像我这种xing格,最好及早转行。那些话我还清楚记得,现在想起来,不是不忿然。
当我在销售部最不如意的时候,处处被孟绮打压,吃了暗亏也无处申诉,一行自有一行的游戏规则,穆彦对一切都看得那么清楚,却毫无公道之心。
他喜欢看这样的弱ròuqiáng食,只有qiáng者才有资格跟随他的脚步,这就是他的生存逻辑。
当我提出辞职时,他不理会我提出的种种不公平,却把一切归咎于我的xing格问题。
“为什么?”我转头看他,“你曾经说过,我的xing格不适合。”
“以前满身的毛病,现在磨掉一圈,好多了。”他说得轻描淡写。
我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若是以前的脾气,一定当场被激得根根刺倒竖起来。
现在我最大的尖刺只剩下沉默,习惯于用沉默表达反对,而不再是冲动无用的言辞。
穆彦并不在乎我是否回答,悠然看着车窗外,夕阳把他睫毛的yīn影投下,加深了眼周轮廓,“安澜,你很清楚自己的才能在哪里可以得到发挥。”
他的语声变得柔和,这柔和却比咄咄bī人更能拆掉我的防御——我可以克制怒气,却克制不了委屈,这委屈在心里已积压得太久。
一直隐忍于心的话,我终于说了出来,“从一进入公司,我就没有自己选择的立场,总被调来调去,刚刚适应一个地方又要调走……这不公平。”
话说出去了,覆水难收,我等着他生气,等着接受后果。
却什么也没等到。
穆彦支起手肘,斜靠车窗,看着前方长长车龙,只是沉默。
过了好一阵,他摇头笑,像在对我说,又像自言自语,“我不能给你完全公平的环境,因为我也没有。”
想起程奕,我心里一揪,顿时无言以对,后悔说了那句话。
车龙开始慢慢往前移,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平静地说,“我想要一个有执行力、有才能,尤其可以信任的人,你是合适的人选。希望你能回来,安澜。”
信任,这两个字像振翅盘旋的美丽蜂鸟,在我耳边嗡嗡飞舞。
手机滴嘟一声,有短信进来。
是程奕,他回复了,“已到达,在C出口等候。”
句号后面是个两点一弯的笑脸符号。
第三章(上)
路上足足堵了一个半小时,赶到机场天都黑尽了。
我跟着穆彦走进大厅,一边拨程奕的手机,响了好多声才接通,那边听上去像刚睡醒,带点懵懂的平常男声。我说我们到了,问他在那儿,他却反问我的位置。我看了看四周,刚描述两句,就听他问,“你是不是长头发,穿白色衬衣、格子裙、蓝色高跟鞋……”
“是,是我,程总您在哪儿?”
“Hi,我是程奕!”
背后突然冒出的声音吓我一大跳。
转身只见一个瘦瘦高高,皮肤晒成铜色,穿黑色运动衫,扣棒球帽,拖着巨大行李箱的男人站在我跟前,一笑露出灿亮整齐的白牙,“刚才坐着睡着了,没听见电话,对不起。”
我还没有从错愕里回过神,穆彦已微笑伸出手给程奕,报上自己的名字。
两人热qíng得像是失散多年的手足重逢。
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横过我眼前,一黑一白,黑的是程奕,白的是穆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