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们也跟着追问:“是啊,快说怎么个闹鬼?”
导游放缓了声音,森森说道:“据说,常常有人看见一个白衣长发的女鬼,飘dàng徘徊在废墟里面,过了午夜就开始哭泣,呼唤着谁的名字,老远都听得到她凄惨的声音……那是督军夫人的冤魂不散,仍在寻找昔日的qíng人。”
人群安静了片刻,有人低声感叹:“好惨啊。”
艾默一语不发,转眸看向启安。
启安似乎听得意犹未尽,又问导游:“还有呢,只是这样吗?”
导游嘿嘿一笑,从挎包里掏出一大沓东西,终于直奔主题,“大家请看,这一叠明信片上记录着当年凄美làng漫的爱qíng故事,如果想知道故事详qíng,就请买一套回去慢慢看,还可以带回家做个纪念。十元一套,价格便宜,意义非凡!”
围在他身边的游客们顿时散开,拍照的拍照,休息的休息,没人再对鬼故事有兴趣。
导游急了,又鼓chuī了半天,才有两个结伴的女孩一人买了一套。眼看费了半天口舌,却没捞到什么油水,导游不禁有些气馁。这时,启安却走上前去,一下买了三套,这让导游脸上总算挤出了一丝笑容。
启安笑眯眯地递给艾默一套,“画得还不错,有点意思,这套送给你。”
艾默一怔,只好道谢接过。
明信片用的是很劣质的纸张,模仿旧时月份牌的风格。第一张卡片上画着一个穿桃红旗袍的妖娆女人,粉腮丹唇,媚眼斜飞,体态被画得夸张丰满。后一张上是个穿西服、持手杖、捏着烟斗的纨绔公子哥,唇红齿白,比女人还像女人。再后一张上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糙莽壮汉,穿着军服,戴着白缨帽,手中拿枪,一脸凶横。
看着一张张明信片,艾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启安挠头,“你不喜欢?”
“我是说……这种赚钱的手段有点过分。”艾默察觉自己的失态,毕竟是人家好心送上的礼物,当面这样讲显得太失礼,然而心中仍是愤然,“已经作古的人也不放过,在背后胡乱编造野史,这样赚钱太没有良心了。”
启安好脾气地笑,“民间戏说嘛,就是皇帝神仙也经常被人编造野史,这无伤大雅。”
艾默不说话,淡淡转过头,脸上敛去了笑容,顿时透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启安虽笑着,目光却变得深邃,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
“对已经作古的人,就算不喜欢,也该给予他们起码的尊重,”艾默转头望向那灰蒙蒙的老宅,语声平静而低柔,“一栋老房子也是一段历史,历史不应该被无知的后人拿来扭曲意yín。”
启安则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艾默回头,见启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目光令她心里一窒,有种被看穿心事的惶乱不安。
对着一个陌生人,话已说得太多,未免有jiāo浅言深之嫌。
艾默忙低头掩饰自己的心绪,“也许是我太偏激,谢谢你的明信片,画得很有意思。”
启安莞尔,分明听出“很有意思”四个字说得很是为难。
导游开始招呼团队集合了,见这两人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又凑上来招呼,“二位,就要下雨了,里面没什么好看的,都是破房子,早烧完了。我带你们去度假村看看吧?”
艾默与启安不约而同地回头,“不用了!”
话音未落,一阵急风挟雨而来,chuī得树摇枝摆,密布头顶的yīn云随之翻涌,凉丝丝的雨点已打上脸颊。海边的急雨说来就来,将一众游客惊得忙不迭往山下跑。
导游顾不得再游说,慌忙追上去,急急招呼游客们不要掉队。他跑了两步,不经意回头望去,却见那一男一女没有跟上,却到废墟里避雨去了。
“喂,里头闹鬼啊!”导游没好气地大叫一声,想吓唬吓唬那两个不识好歹的背包客。
然而,两个身影已消失在爬满藤蔓的废宅大门内。
第二记陪都重庆一九四〇年十一月
重庆的初冬天气格外yīn冷,山城上空终日雾霭不散。
尽管战争yīn霾沉沉笼罩,权贵云集的陪都重庆依然一片升平景象。
难得午后放晴,天气有些回暖,从车子上走下的摩登仕女仅穿夹层棉旗袍,裹在玻璃丝袜里的修长小腿若隐若现,丝毫不畏寒冷。街头脸膛冻得红扑扑的卖报小童飞奔过去,追上缓慢驶出的轿车兜售报纸,一边高声叫嚷着前方最新战况,一边时不时抬头张望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