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晋铭微笑,“下次回来,你领我去看。”
念卿侧身看他,目光敛入远岚晨雾,“你要早些回来。”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她转过脸,静默片刻,“在那边,万事小心。”
他点头。
两人静静地并肩立着,再无什么话。
天色却渐渐亮了,晨雾也隐隐散去。
警卫已等候在外面,门外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
薛晋铭低声说:“我得走了。”
念卿点点头,陪他走下楼梯,一直送到庭院的树下。
“晋铭。”她突然开口唤他。
他驻足回首。
她眼里有掩不住的忧伤,唇角却维持着坚qiáng的笑意,“一路平安。”
他目光温润,人如温玉,“你也珍重。”
她莞尔。
他掉头而去,步履坚定,背影果决。
醒来不见母亲在身旁,霖霖起身来到窗后,从楼上看到了下面的一幕。
抬手抚上胸口挂坠,那是父亲送给她的十岁生日礼物,由一颗子弹壳改凿成的小小挂饰。那是他第一次举枪she击的纪念,保存了许多年,如今戴在她的颈间。“爸,你要在天上守护我们,守护薛叔叔也平平安安。”霖霖握住挂坠,闭目低喃,“如果可以,我希望妈妈能够快乐,能够忘记从前,忘记悲伤,勇敢地走出来。”
卧房门外,念卿方yù推门,隐约听见霖霖的语声,搭上门柄的手不觉凝住。
“爸,你会不会怪我有这样的念头?请你原谅我,我想妈妈可以过得快活一些,不想看到她总守着从前的书信照片过……”
身后似乎有轻微声响。
“谁?”霖霖一惊,回首望向虚掩的房门。
“你也醒了?”门推开,念卿淡淡地笑着走进来,神色如常。
霖霖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她什么也未听见。
“怎么还待着,该去学校了。”母亲柔声催促。
“今天不上学啊,”霖霖随口答,“妈妈,你忘了今天是礼拜日?”
念卿一怔,“真的,我这日子都过糊涂了。”她笑着在梳妆镜前坐下,将晨间随意绾起的发髻散开,拿梳子一下下梳顺,一丝不苟地绾了一个低髻,一面淡淡笑道,“记xing越来越坏,可不是老了嘛。”
霖霖夸张地抚额大叫:“天哪,你好生瞧瞧镜子,如果这样都叫老,旁人岂不是不要活了!”说着,上前夺过母亲手里的梳子,“天天梳这发髻,你不厌,我可看厌了。今天替你换个新发式,我来打扮一个最最摩登的美人!”
念卿侧首避开,“霖霖,别闹。”
“妈——”霖霖拖长声音撒娇,一向宠溺她的念卿这回却不假辞色,推开她的梳子,漠然起身,“我没有这些闲qíng。既然今日你不去学校,就同我一起去山上,我担心昨晚的轰炸会对孤儿院有破坏。”
霖霖发怔地看着母亲冷淡的脸色,心知母亲看似温婉,xingqíng却刚烈,若是拿定心意,谁也拗不过她半分。
一觉醒来发现父亲已经走了,慧行大感失望,独个儿坐在小椅子上闷闷不乐,任凭霖霖怎么哄都不笑。直至念卿答允带他一起出门,去山上玩,这才云开雾散yīn转晴。
车子沿盘山路开到山腰便停住了——前方道路车子开不过去。
司机老于背上慧行,霖霖扶着念卿,沿山间石阶爬上山峰,又从小路下到山坳。沉积在谷中的白雾四处飘散,满山松林起伏,碧涛连涌,云气迷蒙间只疑身在仙境。
隐匿在林间的几栋房子,灰扑扑毫不显眼,只有一面新刷的白粉墙还算醒目。
慧行从老于背上挣下来,迫不及待地奔上石阶,挥舞着一根竹枝,口中大叫:“我来了!”
念卿走得累了,脚下绵软,汗湿两鬓,抬眼看了看还剩下的十余级青石阶。
霖霖担忧地扶着她,只觉她身体单薄,越发瘦得厉害。
孤儿院里一切安好,昨夜的轰炸并未殃及这里。
照看孤儿院的是当地的一对夫妇和一名专门煮饭的婆子。跛足独眼的老杨是名伤残军人,拄了木拐在前领路,引念卿去看新盖的屋舍。司机老于跟在一旁,连声问有没有什么活儿要他帮忙。老杨虽腿脚不便,xing子却极要qiáng,指着墙根下码得又高又齐的柴堆说,用不着帮忙,柴火他都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