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苏敏,音乐学院教师,已去世;
祖父艾明诚,离休前是一名医生,至今在世;
祖母吴玉兰与艾默祖父是同一家医院的职工,已去世;
外祖父苏从远,已去世,生前是一名军官,在部队从事后勤工作;
外祖母何玲,已去世,生前在部队文工团工作。
匆匆扫过这一份直系亲人的资料,上溯三代也依然平平无奇,如同中国亿万家庭一样普通。姓氏来历,更与故人全不相gān。启安翻动传真纸,眉心纠结得越来越深,盘桓心间的疑惑更加qiáng烈。
笃笃传来的敲门声令他一惊,启安忙将几页传真纸匆匆藏起,转身开了门,只见艾默闲闲地靠在门外,笑意轻松,“还不下来吃饭,非要三催四请吗?”
第十六记陪都重庆一九四〇年十一月
夜里湿气yīn冷入骨,走廊玻璃窗上结起了霜雾。
客房的门并未锁上,念卿无声地将门推开,屋里没有开灯,丝绒帘子密密垂着,壁炉里燃着红彤彤的火光,烤得一室暖意融融。chuáng上那人睡得安静深沉,呼吸却似有些急促。念卿放轻脚步走进屋里,发现罗妈只将窗户留了一条小隙,风透不进来,叫人只觉口gān舌燥。微弱的橙红光亮映照在他侧脸上,高直的额头与挺削鼻尖上像是有层微汗。
念卿将窗户稍微推开了些,放入一些清凉夜风,驱散屋里的cháo热窒闷;却又担心他着凉,便走到chuáng前,将他身上的被子细心掖了掖。念卿转身正yù离开,他的呼吸声却蓦地轻了。
念卿顿住脚步,唯恐走动声将他吵醒。
等了一会儿,又听见他匀长平缓的呼吸声,她才松一口气。
只听他在睡梦中含糊地唔了声,眉头微微皱起。
她凝眸看他,借着壁炉火光看见他眉心那道浅痕……这些年,他一点也不见老,仍是风仪翩翩,言止行事更淬炼出岁月之下的优雅。只在这一刻,在午夜的火光下,才显出多年忧思在眉心留下的痕迹。
到底不是昔日少年了,如同她也不再是昨日云漪。
片刻恍惚,仿若隔世,心上百味杂陈,细想来究竟是何滋味,早已无从分辨。
习惯了有这样的一人在身旁,是离开是归来,是相聚是相望,都已不再重要。
看着他额上微汗,念卿抽出手巾,尚未抬起手却又顿住,只低不可闻地叹口气,缓缓将手巾搁在他枕畔,起身走向门口。
“为什么叹气?”
黑暗里,低沉柔和的语声自身后传来。
念卿一怔,回首,“你醒着?”
他略撑起身体,慵懒地靠着枕头,语声带着沙哑笑意,“有人进了房间我还不醒,早不知被暗杀多少次了。”
原来他一直醒着,将她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
念卿心口紧了一拍,想起方才,脸上耳后蓦然有些热。
他没有拧开chuáng头台灯,就那么静静地倚着枕头,在黑暗中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我来看看窗户,壁炉燃着,要有些风进来才好……”她喃喃地说了半句,又觉解释多余,便只一笑,“你睡吧,我出去了。”
他不说话,在她将要拉开门的时候,才哑声低低地说:“我渴了。”
念卿看了他一眼,转身到桌前倒水。
两人都不言语,寂静黑暗里,只有水倒入杯子的声音。
“你……”
“你……”
两人却又同时开了口,不约而同说出个“你”字,旋即一起失笑。
薛晋铭笑道:“你先说。”
念卿莞尔,“我只是想问你觉得好些没有?”
“没事了。”薛晋铭微笑,“我是想问你困不困?”
“不困。”念卿不假思索地摇头。
“那陪我说会儿话。”他侧了侧头,示意她到chuáng边坐,一面捂着肩头坐起,因牵动伤处微微皱眉。念卿忙上前扶住他,将枕头垫在他受伤的左肩后面,柔声道:“躺着吧,这大半夜的起来说什么话,有事明天再说,你该多休息……”
“你不想陪我?”他却睨她,唇角微挑,带着一丝无赖的孩子气。
念卿无奈地将水杯塞给他,依着chuáng边款款坐下。
看他心满意足地低头喝水,额前一缕乱发垂下,壁炉里火光暖暖映照,听木柴燃烧的毕剥声偶尔响起,念卿垂下目光,心头涌起淡淡的疲倦感,有一种别样的安然心绪漫上。一时间也没有什么话说,想来却又千头万绪,家事国事一一涌至,念卿沉吟着想了一想,淡淡道:“你上次走后,燕绮来看过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