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鬓影_作者:寐语者【三部完结】(385)

2016-10-13 寐语者

  前几日他却拗着xing子,又找了十几株来,亲自栽在了在院子里。

  她告诉他,那都是南山上平平常常的品种。

  他却说:“茗谷的茶花固然是上品,我却不信,除了茗谷便再无可看的白茶花。”

  今日这几株,又不知他是从哪里找来的,这样急不可耐地种下。

  念卿垂下目光,淡淡地笑,风chuī鬓发,拂过脸颊痒苏苏的。

  远处群山错落,一江碧水东流,天空透着难得的瓦蓝,让人有种安宁的错觉,仿佛战争的yīn云再也不会降临,甚至硝烟战火也从来不曾笼罩。

  自八月上旬,日本发起那一轮丧心病狂的持续轰炸,仍未能将重庆的抵抗意志击溃,这两个月来轰炸开始慢慢减少,似乎日本人也终于明白,无论倾泻多少炸弹也征服不了这座城市。

  从废墟里站起来的人,仍在原地重新修建起家园,开始新的生活。

  只是在那场轰炸中被夷为平地的沈家花园,却没有复建。

  如今,沈家花园的废墟已被填平,由张孝华亲自设计的一座纪念碑,却将要破土动工,以兹纪念在那场轰炸中为保卫家园而牺牲的空军将士。

  随着沈家花园一起被埋入废墟的,还有轰炸之时,来不及抢出来的日记本和相片簿。

  当日万里迢迢从香港带来,随身不离,锁在chuáng头抽屉里,特地用不怕水火的铁盒子装着,便是想着,哪怕遇上空袭,房子烧了,东西却不至于毁坏,总还能找出来。

  然而,当薛晋铭说那盒子被垮塌的废墟掩埋,要待废墟清理之后才能找到时,她却说:“埋了吧。”

  她还在病chuáng上,刚刚抢救过来,声音微弱而清晰,“别再找了,既然埋在了下面,就从此埋了吧,埋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只有我自己知道,只有我……”

  他怔在chuáng前,握了她的手,看着眼泪慢慢从她眼角流下,看她半合着眼帘,静静微笑。

  纵是笑着,那眼泪却不住地淌下来,湿了鬓发,湿了枕头。

  终究还是下了这决心,将过往深深掩埋,哪怕忍着撕心之痛,却也是短痛胜长痛。

  尘归尘,土归土,已经逝去的一切,就此封存,永不再开启。

  那日记本里的朝朝暮暮,相片簿上的一颦一笑,再也看不到和触不到,藏在字里行间的缱绻qíng深,早在四年前已随那人而去,如今将这空壳片纸也长埋地下,权作相思冢。

  埋了相思,葬了记忆,连同她的前半生为殉。

  而她的后半生,到底还是许了另一人——在死别将至的时候,亲口许给了另一个等待她已二十年的男子——若能不死,便以漫漫后半生,与子偕老。

  他握了她的手,缓缓引至唇边,吻着她冰冷的指尖。

  她的手颤抖着轻轻描摹他的唇,循着旧时记忆,犹如往昔温软……他闭上眼睛,气息暖暖拂在她掌心,一动不动,任她掌心抚上他的脸颊。

  扑棱棱——

  停在扶栏上的麻雀不知怎么惊了,拍打着翅膀飞走。

  念卿自恍惚里收回神思,看着庭院里挥汗如雨的薛晋铭,不觉莞尔,扬声笑道:“傻子,没有你这样种花的。”

  薛晋铭停了手,转身望向这里,脸上挂着汗,却笑得双眉斜飞。

  许久没见他这样笑过。

  “你上来。”念卿朝他招手。

  他放下花铲,一手泥巴也不洗,噔噔地跑上楼。

  念卿已在热水盆里绞好了毛巾,正要递给他,一看他的手,便嗔道:“快洗了,脏得要命。”

  “我还没种完呢,洗了又要弄脏……”薛晋铭举着一双泥手笑道,“念卿,你去瞧瞧今天这几株如何,上回那些花儿你瞧不上,这次可是好东西,不过你准猜不到怎么得来的!”

  念卿拿毛巾擦去他一脸的汗,悠然而笑,“还能怎么得来的,不外乎买的、偷的、抢的……总不会是你chuī毫毛变出来的。”

  “揶揄我是孙猴子,那你又是什么妖jīng?”薛晋铭挑着眉毛笑,“告诉你吧,这是我从缙云山下一个老农家里换的,那也是个爱花人,原本说什么也不肯将这几株‘千堆雪’给我,后来我拿车子同他换,他才肯了。”

  “你用一辆车换了几株花?”念卿错愕。

  “不是一辆,是两辆,”薛晋铭笑得十分自得,“我将同去的另一辆车也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