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了市内最大一所妇科诊所,在填完表格、做了一系列检查后,医生准备将莫敏仪领到手术室,然后莫敏仪看上去似乎吓坏了,连连后退。祁家骏再度不耐烦了,压低声音问她:“昨天说了半个晚上,我们已经讲好了。你现在又要怎么样?”
莫敏仪流着眼泪说:“做手术的人是我不是你,你当然轻松。”
他们在一边争吵的声音还算克制,但医生仍然起了疑心,“小姐,决定权完全在你自己,如果你没做最后决定,谁也不能bī你,你可以回去考虑清楚,或者和我们这里的心理辅导人员再谈一下。”
祁家骏冷冷地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没必要和别人谈。敏仪,我们出去,到糙坪上谈。”
莫敏仪与祁家骏向外走去,任苒迟疑一下,也不愿意待在诊所里,跟了出去。
然而一出来,他们就惊呆了,他们来时还静悄悄的诊所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一大批示威人士,手里挥动各式标语和大幅图片,标语上写着“婴儿也是生命”、“尊重生命”、“只有神才有权夺走生命”,有不少警察维持秩序,还有电视台记者架着摄像机,主持人正在做现场报道。任苒定睛一看,图片上印的竟然是刚成形的婴儿在流产手术中被吸管等器械撕裂的可怕qíng景。
他们来澳洲一年多,见识过不同的罢工和示威,却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这样的场面,莫敏仪看着那些图片和标语,顿时面色惨白。她突然从人群中挤过,拦住一辆恰好路过的出租车走了。
任苒和祁家骏面面相觑,只得转身避开示威人群,向停车场走去。
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到了家,任苒解开安全带,轻声说:“你对敏仪耐心一些,别对她发火了。”
“我现在只想对自己发火。”祁家骏一脸疲惫与漠然地说。
任苒努力抑制着qíng绪,“我陪她做的B超,阿骏,她和我一样,看到了B超检查显示的胎儿形状,所以她看到今天示威者举的牌子会受不了,我也受不了,我完全能理解。请你也试着站在她的角度理解她吧。”
接下来发生的事,是任苒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一向并不怎么看澳洲当地的英文报纸,然而第二天上班时,追求过她却被她婉拒的某位男同事带着诡秘的笑意,拿了墨尔本当地一份发行量很大的报纸给她看。头版报道了头一天妇科诊所发生的示威事件,下面配发的现场照片,除了示威人士外,一角赫然是她与祁家骏,尽管两人都半侧着头,可是他们的东方面孔十分引人注目,只要是熟悉他们的人,都能清楚地认出他们。
她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再看看那同事脸上心照不宣的神态,她只觉得百口莫辩。请了一天假,却出现在妇科诊所门口,如果说是陪朋友去的,简直连自己也觉得像一个拙劣的借口。
果然那同事yīn阳怪气地说:“中国人说流产是小月子,刚做完就来上班,不要太拼命了。”
她从报纸上抬些头来,冷冷看着面前这个面目猥琐的男人,他没有等到预料中的慌乱、害怕和羞愧,只得哼一声,移开视线走开。
她重新看着报道,发现这件事跟她念的大学倒有一点关系。Monash大学医学院某位教授提出可以将流产胚胎用于医学研究,一经报道,便激怒了反堕胎的保守人士,引发了这场示威。
她只能安慰自己,一张照片,没什么大不了。
事态的发展,永远出乎预料。
当地大选在即,堕胎向来是选民关注的话题,政客也需要借此表明立场拉选票,一时之间,相关报道不时出现在报端。
任苒惊愕地发现,这篇报道被网上转载的比率十分高。
某大学一向中国学生众多,开学之后,学校里对她与祁家骏的议论流传开来。不少同学对她侧目视之,另一个曾热烈追求她的男生突然与她保持刻意冷淡的距禽,她百口莫辩,只得qiáng作淡定。
莫敏仪自那天见识了示威场面后,天天晚上失眠做噩梦,说什么也不肯再去妇科诊所,也不去上学,只坐在家里发呆。祁家骏倒再没出去喝酒,除了去学校,就回来陪着她,可是两人显然并没商量出一个最后决定来。
时间这样一天天过去,任苒却没有勇气去探问什么。她更加早出晚归,隐隐地避开与他们见面。
然而互联网的威力超出她的想象,国内的电话一个个打开,先是任苒的父亲任世晏委婉地问她,在墨尔本生活有没有什么问题;然后莫敏仪的哥哥打来电话,质问祁家骏有没有对不起他妹妹;紧接着,祁家骏的妈妈赵晓越的电话也跟了过来,语意不善地告诫他们生活必须检点自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