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发现,他的妻,朋友很匮乏。她的生活重心,在嫁他之前,是那个简陋的小房间,还有画。嫁他以后,是他,他们的女儿,还有他的母亲。他心里的恨,突然减了,像风gān的画布那上面的斑斓色彩,黯淡了少许。
王璐瑶捏捏他的掌心,走过去把迟筝的画像挂到灵堂那白色布幔的中央。
周围,是沉静到教人心里发闷的气氛。
他悲伤又锐利的眼,四处搜索,有一小人儿不见了。
悠言的奶奶,两鬓花白的安静女人也走了出来。
仪式要准备开始。
一抹矮矮的身影,却飞快地穿过人群,她怀里抱了什么东西,在肃静沉默的众多身影里穿梭,偏着头,严肃地皱着眉,似乎在找什么。
“言,不准失礼!过来爸爸这边,今天是你妈妈的——”他低斥了一声突然闯进的女儿。
悠言幽幽看了他一眼,最后脚步落定在迟濮的父亲面前。
那同样英俊温润的男人爱怜地摸摸她的头。
“姨父,你抱我。”她仰起小脑袋,央求道。
男人慈爱一笑,把她抱了起来。
“去那边。”小指直直指向灵堂中央。
惊诧了所有人。
他喝斥道:“猪宝,你在胡闹什么。”恼怒着走了过来。
迟筝的姐夫却轻轻摇头,并没有把女儿jiāo还给他。
他苦涩一笑,也许,这男人也从没认可过他把王璐瑶接过来的做法。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把她径直抱到那灵堂中央。有人倒抽了口气,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在姨父的怀抱里,悠言凝着那幅妈妈的画像,伸手把它拿下。她原本矮小,够不着。那幅画跌落在供桌上,那细碎的响声,王璐瑶微微变了脸色,那是她亲手所挂。
他想,他该伸手搂住身边这个女人,不让她如此难堪。手,却始终伸不过去。那横卧在供桌上迟筝的画,她的眼睛,淡淡看着他。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触到他母亲眼里的泪意,还有四周那浅浅淡淡的声音,夹集了一抹又一抹的惊和叹。
他凝神看了过去,却倏然震住。
第九十九话最后的秘密(1)
悠言伸手去够,想把她手中皱褶的画纸放到原来那画像所在的地方。
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只是一幅炭笔素描。却足够动人。清淡的眉,清澈的眸,温柔而羞涩的笑。
那是悠言的妈妈,他的妻子。
被封存在这张画纸的她像极五月最绚烂的鹫尾,一瞬间,绽放一世的美丽夺目。原来,长相只属清秀的她,也可以这么美。原本的画像,一下逊了颜色。
十年磨一剑。迟筝的画,不是绝笔。她教会了她笨拙的女儿。
他想起前年的夏夜。七夕夜。一家三口到路家在郊外的别墅看星,看星光璀璨,河汉渺度。悠言在迟筝的怀里,拿了张纸,埋头不知画着什么。迟筝便依偎在他的怀里。他的怀抱里,有着她,还有着他们的她。悠言画着,鼻子皱了皱,把纸揉成一团,扔得老远。
“妈妈,我明明已经可以不用画工笔画了,为什么你还要我画?”
迟筝轻轻一笑。
“工笔白描是最简单,也是最难的。”
“言,你知道吗?就像最厉害的厨师,即使只是一道水煮豆腐,最平淡无奇,他也能做出比任何一样昂贵的食材更美味。”
悠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怔了怔,随即灼亮了眉眼,嘴角的笑有几分慵懒。“筝,按你这么说,有一天,工笔也能胜写意?”
迟筝的眸,流光溢彩。“易先生,无所谓哪个胜哪个。功夫到,即使是最简单的白描工笔,确实能比过写意。画的高低,不看表达方法,从来,只看人。”
“那迟大画家你做到了么?”
爱看她眉间灼灼的自信模样,他的唇边溢满了笑,星辰般华美的眼眸也映满她的颜容。眼里的怜爱毫不暇饰。即使成为他的妻子多年,这一刻,迟筝还是羞涩着低了头。
“为什么要拿吃的作譬喻。”他的笑声更放肆。
迟筝微嗔,“因为你的宝贝女儿比较爱听这个。”
他一愣,笑得微微哑了。
“言,去把你扔的垃圾捡回来。”
悠言嘀咕了一声,不qíng不愿地从妈妈的怀里钻出,兴冲冲的奔进矮矮的小糙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