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间肯定有违规,所以他现在也在公安局接受调查。”
高明猛然打住,他们只见左学军和妻子一前一后走了出来。高翔还是头一次正面看到他,他是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长相斯文,毫无那天闯入拘留室bào打陈子瑜的凶悍之气。他嘴唇抿得紧紧的,下巴上有几天没刮的胡茬,神qíng疲惫,眼睛里满是血丝,目光从高家父子身上一扫而过,没有任何表qíng,径直向公安局院子外面走去,于佳叫他的名字,他既没有答理,更没有停步,于佳只得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又过了十来分钟,陈子惠也被放了出来,警察告诉高明父子,她还得随传随到,继续接受调查。陈子惠木然地站着,对于他们的对话毫无反应。直到回家以后,她依旧面无表qíng,径直走进卧室,把门重重关上了。
高明叹气,“算了,给她一点时间来接受现实吧。我们得商量一下,怎么处理陈子瑜的后事,怎么跟老爷子jiāo代这件事。”
☆、06
二
清岗是一个素来平静无波的县城,清岗酒业是本地最大民企,陈立国向来被视为当地首富,是理所当然的名人,他儿子陈子瑜的犯案被捕、保外就医、逃跑和意外死亡毫不意外地成了本地持续的热门话题,众口相传之下,演绎出无数离奇版本,省城媒体的法制节目和专栏也纷纷赶来做了报道,不可能瞒得过陈立国。他才进行完一场手术,又不得不面对这场变故,双重打击之下,他看上去骤然衰老了。
陈子瑜的丧事处理得十分简单,没有通知任何亲友,只有高明、陈子惠和高翔到场,陈子惠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持要看弟弟最后一眼,然而看到坠崖之后支离破碎再勉qiáng拼凑完整的尸体,她顿时崩溃了,扑倒在地上号啕痛哭,高翔抱住母亲,同时感觉到心底压抑的痛漫延开来。
不管躺在那里的那个人曾做过什么事,依旧与他一起长大,是他至亲的亲人,他做不到像父亲那样冷静。
火化之后,陈子瑜被葬在了他亡母的旁边。从墓地回来,高翔去外公的卧室,只见外公对着窗外发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外公才好,只能提醒他注意休息服药。
“小翔,你回省城去吧。”
他摇头:“我过两天再走,公司的事都jiāo代好了,不急。”
“还是早些回去,多陪陪你的女朋友。她不知道你最近怎么这么多事qíng,成天看不到人,很担心你。”
高翔牵一下嘴角,没有做声。
“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子,知书达礼,照顾人很细心。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外公居然有闲心说这个,让高翔有些惊讶,“她还小,我们没想到那一步。”
门被一下推开,高明拉着陈子惠走进来,气极败坏地对岳父叫道,“爸爸,你这回一定得拦住她,不能再由得她胡来了。”
高翔烦恼地说:“爸,妈,你们一定得拣这个时候在外公面前吵架吗?”
“你妈妈已经去县委县政府大闹了一场。你听听她还要gān什么再说。”
陈子惠大力甩脱他的手,两眼血红,一字一句地说:“没错,我去过县政府了,明天我打算继续去市政府告左学军身为国家公务员,滥用职权,bī死我弟弟,他的行径相当于谋杀。市政府如果不处理,我就去省政府上访,一直告下去。总之我一定要告倒他。”
高翔艰难地开口,“妈,你在公安局做过笔录,我们已经把qíng况反映上去,也收到了解释,左学军当时是坐在警车上,但开车的并不是他。有关部门正在调查事件经过,研究对左学军的处理意见。子瑜在逃,警察肯定会追捕他,发生车祸只是意外……”
“胡说,如果不是他亲自上车,不停催着警察加速,不给子瑜任何活路,子瑜根本不会出事。他们研究所谓处理意见,无非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知道你们都早早放弃了子瑜,他这样死了,陈家不必再出乖露丑,你们大概都求之不得……”
高明愤怒地打断了她:“陈子惠,你疯了吗?你拿我当外人,这样说我也就罢了。你父亲承受着老来失子的痛苦,你儿子一向拿子瑜当弟弟一样爱护,跟你一样伤心。你凭什么认为你的悲伤来得最真实最伟大,别人都得受你指责。”
“那你们就不要拦着我为子瑜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