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灿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在秋日阳光下微微眯着,俊秀的面孔上没什么表qíng。
“所以你决定放弃保研,找工作减轻家里负担?”
huáng晓成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那种qíng况下,我完全能理解你的选择……”
“然后呢?”
王灿被问住了。
“汉江市公子水平很低,我要赚钱养家,去上海进外企是最好的选择。”
“这我也能理解。”
“我知道你都能理解,”huáng晓成的声音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事,“不过前途渺茫,我没有底气对你说:‘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上海,我会给你幸福的。’一直拖到签约,我想,好了,这下我不得不面对你了。”
王灿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不相信?其实我挣扎了很久。看你周末带一包衣服回家去洗,看你发烧输液都要流泪,我就想,我能拿什么来说服你放弃现成舒服的日子、放弃家里的安排,跟我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呢?”
王灿无言以对。她承认,她那个时候表现得跟其他受娇惯的城市独生女没什么两样。家住本市,父母关心得无微不至,平时住校只洗内衣和袜子,从来没试过像同学那样自己洗chuáng单或者大件的衣服;每周回家,都要接受父母给她补充加qiáng营养;读大四开始,父母就开始念叨希望她就在本市就业,她也并无反对之意;对着huáng晓成,她更是撒娇得十分受用。
只是那时huáng晓成十分宠着她,似乎很享受她的娇嗔。她完全没想到,对她而言,这也是一种负担了。
“我觉得有一点儿讽刺。大学最后一学期我得的那次感冒,我一直记得很清楚。”王灿侧过头,轻声说:“那么冷的天,时间又那么晚了,我躺在chuáng上给你打电话说我很难受,你二话不说就跑过来背我去医院,在路上我看到马路上空空dàngdàng,小水坑都结了冰,根本看不到书,才知道自己有多过分。我输液的时候,你守着我,趴在我chuáng边睡着了,我看着你的头发,当时就对自己说了:这个男生是除了我父母以外对我最好的一个人,我要学着长大,以后再也不可以这样任xing对她。”
huáng晓成咬紧牙听着她平静地叙述:“你让我鄙视我自己了,难道生病不该找自己的男朋友吗?我刚才提到你打针流泪,可没有抱怨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没抱怨我,只是悄悄在心里对我下了判断——我很娇气,不体贴人,不能吃苦,不可能经受任何考验。你根本不打算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告诉我前因后果,让我来决定要不要跟你一起去上海,或者要不要继续这段感qíng。”王灿涩然笑了,“就这样,我下的决心没来得及做到,就被你判了出局。”
“我们能做的决定并不多。如果告诉你,以我们当时的感qíng,你不会因为这个就跟我分手,最大的可能就是我去上海,你就在汉江,两地的感qíng对你同样不公平。”
“总之,你代我做了决定,就那样没有解释地一走了之。”
“一解释,就是拿我必须承担的责任来约束你了。”
王灿保留着那个苦涩的笑,“所以我应该夸奖你无私、高尚吗?”
“别这么说,小灿。不希望拖累你、让你左右为难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我胆怯了。除了接过家里的担子,不敢再背负任何承诺和期待。”
王灿盯着自己的手指,沉默了还一会儿,问:“你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他去年年底去世了。”
王灿一怔,抬起头,只见huáng晓成面无表qíng。
“接到他病危的消息时,我在欧洲出差,赶上戴高乐饥肠罢工,耽搁了十三个小时才赶回去,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huáng晓成勉力保持着镇定,但声音中的沉重让王灿的心随之紧缩,她不忍心再看他的脸,伸过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有一个瞬间,小鸟也不约而同地停止了鸣叫,四周寂静到了异样的地步。
huáng晓成轻声说:“我唯一的安慰就是,我寄回家的钱确实排上了用场。爷爷能走得算是安详。”
“对不起,我……”她一下哽住。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