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自缚_作者:飘阿兮(90)

2016-10-13 飘阿兮

  那是A城当地号段,而且比较新。郑谐猜想和和或许是为了节省漫游费,一到那边就换了手机卡。为了证实猜想,他按着那个号码拨了过去。连续拨三遍,那号码一直占线。

  当他耐着xing子再拨一遍时,终于有人接起来,是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喂?您哪位?”

  郑谐失神了片刻。他那如计算机一般jīng确的大脑瞬时忆起这人是谁,尽管电话里有点失音。

  他正思考着是说上两句话还是当作打错了挂电话,但仿佛老天存心要与他作对一般,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他最想听到的声音,很遥远,并不真切,但他却听得实实在在,仿佛她微缩成一个小人,就躲在这小小手机里的某处角落。

  电话的另一头,岑世结了帐就一直在接电话,至少二十分钟。

  和和坐在休息区等他,翻完两本旅行杂志。她终于等得不耐烦,在岑世又接起一个电话后冲着他说:“岑世,我自己打车回家,你忙你的吧。”然后就要走。

  岑世捂着听筒将电话远离自己:“再等我一分钟。喂,你这脾气越来越古怪了。”

  “我更年期到了,请你原谅我。”

  “更年期?你这分明是青chūn叛逆期症状。”

  他想起刚才那个陌生号码来电似乎还在线,于是向对方道歉。但对方不知何时已中断通话,线路的另一头寂然无声。

  人烟稀少的宽阔马路上,郑谐独自驾车前行。

  天空很yīn霾,天气预报说傍晚有bào雨。飞虫飞得很低,撞在高速行驶的挡风玻璃上,留下一点又一点痕迹。当又一只蜻蜓撞到玻璃上时,郑谐减慢了车速。

  今天是他母亲的生辰。母亲生前爱静,所以家人给她选在僻静的郊外墓园安身。

  一路车很少,尽管路边绿树成荫,但十分寂寥。

  这些年,郑谐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走过无数趟,母亲的寿辰,忌日,清明,鬼节,中秋,但他从不曾像今天这样感到这条路如此荒芜寂寞。

  他忆起,或许以前每一次都有和和陪在身边,从不曾孤身前往。

  其实不久前,他还想过,下一次看望母亲时,可以带着杨蔚琪一起。

  思及这些事qíng时,他的心又乱了。

  他有许多事qíng需要理清,但每每想起时,便会头痛,下意识地拒绝去想。

  以前一位长辈总爱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少年时他常常觉得这句话里的意思太过被动,不愿认同。可是现在,他体会到那位长辈说这话时的心境。

  最近的事qíng之于他是一道多元的计算题,不同的办法,便通向全然不同的结果。而在过去那么多年里,他做惯了只有一个明确答案的题目,而且他擅长用最简洁明了的方式去解题。

  所以如今他混乱,仿佛身陷泥泞,什么都做不了,越挣扎,处境越糟糕。

  一辆重型卡车从他身边呼啸着超车而过,郑谐惊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开着车竟然完全走神了。

  母亲的墓碑前堆着花篮与花束,花瓣鲜嫩,还滚着水珠。原来不久前刚刚有人来过。

  那个花篮极为别致,宛如小型的园艺盆景,长方形的篮子里错落有致地排满一簇簇淡蓝色与白色的雏jú,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篮子提手上的丝带编得也足够细心,是细长丝巾系成的花朵。篮子旁边有两只花布做的小兔子,一胖一瘦,憨态可掬,针脚细密,兔子的衣服上甚至绣着图案。

  原来和和回来了,而他却不知道。

  离上次来这里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但墓碑周围非常整洁,一片落叶都不见。郑谐用手指沿着墓碑上母亲名字的笔划一一拭过,指尖未沾半点灰尘。

  和和大概在这里待了很久,每一处微小的地方都拭得很gān净。

  他看向墓碑的落款。碑文上并没有父亲的名字,而是以他与和和的名义立的碑。

  和和在母亲生前并没喊过她“妈妈”,她一直称母亲“阿姨”。但是母亲的碑上,落款却是“女儿和和”。

  他以前不曾留心这个细节,如今心头却涌上一种难言的滋味。

  第一滴雨落下时,郑谐想起自己将伞忘在了车上,而车子停在离这里至少几百米远的地方。天气预报说傍晚才下的雨竟然提前了。

  他把和和做的花布小兔子调整了几次位置,终于找到一个最佳的避雨方位,然后他快步地跑回车里。

  这场雨下得很急,起初只落了几个雨点,很快雨势大起来,当郑谐上车时,身上已经淋得半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