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叶渊叮嘱了几句,又心疼地看了看叶玉,最后,那双浑浊模糊的眼睛落在了不远处的素叶身上。
素叶想移开目光,眼眸里却无法抑制地湿润了。
病chuáng上的叶鹤峰却笑了,那么艰难地笑,却又是那么由衷的、惊喜的、满足的。
他张了张嘴巴,使了大劲也没发出多大的声音,他在叫她,甚至,十分用力地朝她伸手。
一股莫大的悲怆席卷素叶的心头,她整个身子都是僵直的,攥着年柏彦衣角的手更用力,手指关节都泛白。
年柏彦伸手揽住了她的腰,低语,“上前去吧。”
病chuáng上,叶鹤峰坚持着朝她的方向伸着手,那只gān枯的手似乎在尽最大的力量试图想抓点什么。
而病chuáng两侧的人,神qíng各异。
阮雪曼愤恨,叶玉敌视,叶鹤城始终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萎靡不振,叶澜在抹着眼泪,叶渊在旁则说,小叶,过来。
连一旁始终沉默、眼角悲伤的阮雪琴也终于开口了,跟叶渊一起招呼着素叶,快过来,跟你爸爸说几句话。
素叶不在乎那些个神qíng和目光,唯独支撑她挪步的就是腰间结实的男人力量。
她走上前,全身僵直地站在病chuáng前,如此的近距离,她更能闻得到死亡将至的气息,揪得她心口生疼。
“小……叶。”叶鹤峰的手还在艰难地伸着,想握她的手。
素叶看着那只gān枯的老人手,即将与世长辞的手,鼻腔的算账和心底的愤恨搅合在一起,冲击着她,撞击着她,令她窒息。
她很早就忘了父亲的手是怎样的,也忘了被父亲的大手牵着走是什么感觉,曾经在梦中,她不止一次梦见叶鹤峰回来了,进了门后就用他那双大手将她抱起,高高举过头顶,小小的她在他头顶上欢笑着,撒娇喊着,爸爸、爸爸……
曾经在现实中,她也不止一次坐在校门口的花坛上等待,希望叶鹤峰能像其他小朋友的爸爸一样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她快乐地牵着他的手,一蹦一跳地回家。
她自认为要求的不高啊。
只希望叶鹤峰能出现,能接她放学回家一次,能让她大大方方地拉着叶鹤峰的大手,自豪骄傲地跟那些骂她是野孩子的小朋友们说,这是我爸爸!
她只想要个简单普通的爸爸,能够每天陪着她,让她看得到摸得着的爸爸。而不是那个只能在电视上、报纸上看到的赫赫有名的企业家爸爸!
纤细的手指攥得近乎断了,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之中,皮肤叫嚣着疼痛,这种痛又撞击着心脏。
“叶叶。”身后的年柏彦低喃了她的名字。
素叶有了意识,死死地盯着叶鹤峰的手,心中哀凉。就算她再不想承认,她的生命都是眼前这个老人赋予的,就算她再对他拼命伸向她的手无动于衷,心中的渴望也无法被抑制。
其实,她很想牵住叶鹤峰的手,很想感受一下父亲的手掌还像不像以前那么温厚,虽然她知道,父亲的大手一直是属于叶渊和叶玉的。
手指松了又攥,然后,再慢慢松开。
素叶迟疑抬手,最终,还是握住了叶鹤峰的手。
心头猛地一颤,悲凉如洪水袭来。
他的手已不再是她想象中的温厚温暖,它是冰凉的、僵硬的、gān枯的,消瘦的骨骼近乎铬疼了她。
可叶鹤峰紧紧攥着素叶的手,一脸的激动和满足。
叶渊见状起身,将素叶按坐在chuáng头。
“小叶啊,你……终于来看爸爸了。”叶鹤峰的呼吸急促,声音虚弱无力,双眼却因喜悦而驱散了些死亡笼罩下的浑浊。
素叶紧紧抿着唇,一直qiáng忍着胸腔翻江倒海的复杂qíng感。
“你能来……爸爸,真高兴啊。”
她一句话说不出来,喉咙像是堵住似的。
“这么多年,爸爸,对不起你……”叶鹤峰说得吃力,攥着她的大手却格外有力气,似乎是将全身的力量都用来抓紧她,生怕她起身离开似的。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爸爸,所以……很想来补偿你,却总是……事与愿违,你相信我,我一直是疼爱你的。”
素叶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抓过似的,血淋漓的,泛着疼。
“你别说话了。”良久后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眼眶gān涩地疼,她想哭,却始终在压抑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