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我一口一口吃完了那些失败的皮蛋瘦ròu粥,罗梅梅一边嘟囔着“其实你应该减肥”,一边心满意足地看着我。我收拾书包的时候她才想起:“应该给你这礼拜的生活费!”她打开钱包抽出两张红票子给我。我低头接过,她又说:“上个星期你说有什么资料费……”语气里有一丝犹疑。
“不用了!”我赶紧说,“我已经jiāo掉了,反正每周的钱我都花不完的。”
“哦。”她有点不自然地应了一句。
“你送我上学好吗?”我说,“有点晚了,坐公车会迟到。”
她诧异地看着我:“你不是说那辆老破车被同学看见很丢人吗?”
“此一时彼一时。”我懒得解释。
其实,我只是忽然想和罗梅梅多待一会。坐在她那辆女式木兰摩托车的后座,我轻轻把头贴在她的后背。“热死了!”她抱怨,“田丁丁你别粘着我!”可我还是固执地保持着我的姿势,一动不动,并且好似得逞般的嘿嘿傻笑。
只有在罗梅梅面前,我才能这样肆无忌惮毫不介意别人目光地撒娇。
我们是如此相依为命的母女,不用她说,我也知道她现时经济窘迫。我不想知道这其中原因,她也不会告诉我。但我多想对她说,其实,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已足够。
学校很快就到,罗梅梅在校门口把我放下,jiāo待了几句注意身体注意学习之类的话,正打算走人的时候,丁力申忽然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阿姨好!”他大声招呼,“好久没见您啦!”
罗梅梅停下,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个斜刺里冲出来的英俊少年。
我紧张到呼吸暂停。她会认出他来吗?最可怕的是,如果认出来,她会不会像多年前一样,让别人难堪,也让自己难堪?
罗梅梅不说话,而丁力申无畏地站在她的面前,就好像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任何事,都已经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然而,幸好,什么都没发生。
过了半晌,我听见罗梅梅的一声叹气:“是小力啊!长这么高了都。”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丁力申得寸进尺地自我介绍:“阿姨,我现在和丁丁是一个班。”
他叫我丁丁!
不过罗梅梅并没有接他的茬,而是转头对我说:“丁丁。你和小力在一个班挺好的,要互相帮助。”
说完这句话,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知道,她是又想起了他。
我和丁力申并肩默默走向教室,在楼梯拐角,我从书包里摸出一百块钱还给他。
“其实你不用着急还的。”他说。
“哦。”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
我们又一直沉默地走。早读铃善解人意地在这时候响起,我低头向教室跑去时,却被丁力申一把拉住。
“田丁丁,”他低着头看着地板语速飞快地说,“其实,感qíng这些事,外人都不好评说的。”
“什么?”这话太有哲理,搞得我一时半会儿都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当我终于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想说一声“没关系”的时候,他却已经松开了我的衣袖,迈着大步子往教室走去。
我慢悠悠地跟进教室,发现林枳坐在那里发呆,表qíng看上去很难过。我知道她不喜欢我问东问西,于是,只是在课间的时候给她倒了杯水放在桌上。不去打扰她。
她跟我说谢谢。
我想起上周末的事,忍不住试探地问他:“怎么,你和他吵架了?”
她摇摇头。
“你……别再跟他在一起了。”我艰难地说,“他对你,不是真心的。”
她却恍若未闻地说:“丁丁,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找他?”
“星期五下午,我在车站,看到他和一个女生在一起。”我又说,却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可耻的告密者。
这一次,林枳转过身,郑重地盯着我。我迎向她的目光,她的眼睛,却好像秋天的湖水一般深不可测。
“你,一定是看错人了。”她宽容地笑着对我说,仿佛宽恕我那不好使的眼神。然后便俯身整理试卷,再不理我。
是吗?我看错人了?那么,那天下午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吗?我多么希望如此,可事实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