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还是火辣辣的,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然后我抓到了桌上的一支圆规,我对着我光滑的胳膊一下一下的扎了下去。我不知自己轧了多少下,也不觉得疼痛,仿佛是在扎一个软和的瓶塞,过了许久,才感到微微的麻木感,像给一个胀满了气的皮球放掉气似的,说不出的舒服。
那一晚,我是带着一身粘湿的汗水和肿的快要抬不起来的右胳膊醒来的。
但是,我受伤的心却已经完全好了。
妈妈在日积月累的麻木感受中,已经变成一个敌人,她和于根海站在一起。其实我早该明白的,自从她改嫁那天起,我就不该指望她一丁点。她是那个死去在她肚子里的幼小男婴的妈妈,而不是我的。
我唯一该做的,就是拍拍尘土,自己上路。
我这样告诉自己的同时,又有些怀疑——其实这也怪不得她,她根本就没有发现于根海对我做了什么。但是我还是说服不了我自己的偏执。我就是坚定的认为,她是个敌人,她压根没有把我当女儿看待。
自残对我而言,是至治愈痛苦的良药。所以,上一次和周楚暮吵架后,我用我的水果刀割伤了我的胳膊。
我剜得并不算狠,灵巧的避开了血管,所以皮肤上只是有些血痕。半夜,我在卫生间蹲下,用凉水冲自己凝固的血液,有丝丝疼痛,我全身都在打寒战,却觉得畅快无比。我就这样冲刷gān净了自己的伤口,把那些细微的刀口都冲成白色,再用厚厚的面纸盖上,心满意足的回到我的chuáng上,继续睡觉。
半夜,我听到田丁丁呓语:林枳……别,别伤害自己。
我吓得魂飞魄散,待确定她确实是睡着了,我才把头重重的搁在枕头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然后我按着自己疯狂的心跳,伤口抽搐般疼痛起来。
可是我的心里却又说不出的好过。
我好过我终于报复了自己,好过我报复了那个为了爱qíng不顾一切陪酒卖笑的自己,那个为了爱qíng可以欺瞒朋友,拿朋友的钱撒谎消灾的自己。
第二天我穿一件长袖的厚外套去上课,忍着疼痛照常记笔记,没人发现我的异样。
唯一有所察觉的人是丁力申,我不知道他从何处看到了我的伤口,他只是趁午休教室没人之时迅速地塞给我两包云南白药,压低声音快速地说:“每天擦三次,擦之前记得给伤口消毒。”
然后他迅速地跑出了教室,甚至不留给我说“谢谢”的时间。
我看着他的背影好一阵发愣,他嘱我擦药时凶巴巴的神qíng,没来由地让我想起周楚暮。
周楚暮。
只要我一刻未见他,心便一刻不得安宁。我伸出手,抚摸挂在掏前的白色蝴蝶,反反复复对自己说,他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
我终于又回去找他。
那个晚上,我口袋里放着于根海给我的1500元钱,这笔钱多得超乎我的想象,在我回家拉开抽屉的时候,它们在里面好好地放着。我抓起它们,塞进口袋,往外冲。妈妈忽然问我说:“你去哪里?”
“有事。”我说。
“你坐下。”她唤我。
我站着没动。
“我有话跟你说。”她说。
“说吧。”我的声音是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的冷漠。我们这对母女,竟然变成了这样。
“不要相信男人。”她说,“不然,没有活路可以走。”
她的表qíng让我害怕,害怕到了极点。我想,于根海一定又有什么地方伤害了她,但我不能安慰她,这是她的命运,我无能为力。
“他说你要1000块,我让他多给你放了500。”见我没反应她又说,“还有,我不欠周天义些什么,你不用想着替我还债。”
她的这番话结结实实地吓了我一跳。
她到底是浑然忘世万事不关心的仙女,还是躲在暗处看清了一切?
“妈妈,”我终于悲伤地说,“我还的不是你的债,是我自己的。”
她深深看我一眼,终于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身上楼。
我又听见了木鱼单调的笃笃声。在那声音里我退到门边,背着手拉开门,一直退出了家门。然后,朝着周楚暮的家飞奔。
月光很好的晚上,我喘着气敲他的窗。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敲他的窗而不是敲他的门,也许,我只是喜欢敲窗时发出的那种声音,低沉,有些脆弱又那么笃定,像我这些天对他的想念。等他打开窗,我要对他说的第一句就是:“不是的,我那天说的话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