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忽然走了。
说走就走了。
人们发现她的内衣口袋里装着一个存折,上面有五万块,存款人姓名那一栏写的是bàobào蓝的名字:倪幸。
姑姑百般不qíng愿地把这张存折递给bàobào蓝的时候,那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没有伸手去接,她知道,那是奶奶所有的养老金,这么多年来,她孜孜不倦地存钱,好吃的东西舍不得吃,一件新衣服也舍不得买,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下这笔财富。
还记得,bàobào蓝每次拿了数目可观的稿费,会分一半给奶奶,奶奶拿着钱,晃到电脑面前,不相信地问:“就你整天打这些字,可以换成钱?”
“可不?”bàobào蓝得意地说。
“怪了。”奶奶摇着头捏着钱离去。晚餐的桌上会多出两样bàobào蓝喜欢的菜来,祖孙俩默默地吃完,再默默地去做自己的事。
她们彼此之间并不是有太多的话题,但爱却是坚实而真实地存在,只不过从来都不说而已。
五万块的存折,足矣说明这一点。
奶奶有很多的后代,可是她只有这惟一的五万块。
她把它留给了bàobào蓝。
“考不上怎么办啊?”空气里仿佛一直回dàng着奶奶担心的极富穿透力的声音。bàobào蓝把耳朵捂起来也躲不掉,于是只好跳到chuáng上用毛巾被把自己裹起来。她很想知道奶奶走的时候心里有没有遗憾,如果那天她走上前去抱了她,她会不会因此而走得快乐一点。其实有很多很多的日子,她一直在埋怨奶奶,埋怨她做的菜不够咸,埋怨她晚上不想让她上网就悄悄地拉掉电闸,埋怨她不让她穿稍显新cháo的衣服,埋怨她一旦数落起爸爸妈妈来不到一个小时绝不罢休……
如今,这些埋怨统统都不在了。
和她一起消失,消失得那么毅然决然消失得不留一丝的痕迹。
bàobào蓝却宁愿她还活着,哪怕是天天听她唠叨和责备,也绝不还口任劳任怨。
“你怎么办呢?”妈妈把毛巾被的一角掀开后问她,“这房子要卖掉,你是住我那里去还是住你爸爸那里去?”
“我哪里也不去,这里谁也不许卖!”bàobào蓝坚决地说。
妈妈压低声音:“这房子是***遗产,卖了是要大家分的,你说不卖就不卖?你姑姑和姑父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谁也不许卖!”bàobào蓝冲着外面喊道,“大不了你们把我的五万块拿走,把房子给我留下来!”
“你傻了还是什么的!”妈妈一把捂住她的嘴,“这破房子还不一定能卖到五万块呢,别瞎嚷嚷!”
正说着呢姑姑进来了,她把手里的存折再次往bàobào蓝面前一递说:“你是孙女,我们阿磊是孙子,可是你瞧瞧,你奶奶对你多偏心!”
妈妈连忙把存折一把扯过来说:“她老人家心疼我们家小幸,这可是她自己自愿的事儿,又没哪个bī她!”
“这房子……”姑姑抱着手臂看看四周说,“我看还是赶快处理了吧,破成这样,晚些怕是更卖不到好价钱了。”
“你滚!”bàobào蓝从chuáng上跳起来,指着姑姑骂。
“你说什么?”姑姑尖叫起来,“你这丫头有什么权利跟我这样说话?”
“就凭我是***孙女,就凭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bàobào蓝奔到外屋,cao起门后的一根长木棍子,对着一屋子的人声嘶力竭地喊:“滚,都给我滚,谁不滚我打他滚出去!”
“倪幸你发什么疯?”爸爸正在和姑父商量着什么,见状连忙起身要来夺她手里的东西。妈妈七岁的儿子吓得一溜烟躲进了里屋,而姑父的儿子十四岁的小磊则嘴里嚼着口香糖,用一种不屑的看笑话的眼神盯着bàobào蓝。
正找不到人出气,bàobào蓝一棍子当机立断就敲到了他的头上。
他躲闪不及,抱着头蹲到地上嗷嗷地叫起来。bàobào蓝不罢休还要打,被爸爸和姑父一人拉住一只手硬生生地拖住了。
棍子哐当掉到了地上。
“放开我!”bàobào蓝上身动弹不得,只好一面叫一面拼命地蹬着双腿。爸爸恼羞成怒,对着她“啪”地就挥了一耳光:“叫你别发疯!”
小磊哈哈大笑。
那一刻,世界对bàobào蓝是静止的,只有小磊的笑声,穿透静止带着耻rǔ和绝望在狭小的空间来回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