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气当然马上消了,我想不通我怎么居然会对图图生气?我轻轻走到chuáng边,隔着薄薄的空调被拥抱了她一下。我们就这样和好了,不需要语言。当你们相爱的时候,也不需要说对不起。
“林南一,你说,如果我们很有钱,是不是就不会吵架?”我的手臂轻轻环着图图,她没头没脑问出这么一句。
我想了想:“应该还是一样会吵吧。可是我还是一样爱你。”
“林南一,你真好。”她终于放心地打了个哈欠,忽然又冒出一句:“其实,他们该给你发点奖金的。你应该换把好一点的吉他了。”
“这种重点中学能给音乐老师一条活路就不错了。”我安慰她,“也许下次就有奖金的。”
“其实你为什么要去学校?不是有家网络公司要你吗?”
“这是我所能从事的和音乐最接近的职业。”
黑暗里图图低声笑,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你真傻。我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个傻小子?”
我假装生气:“那你可以换啊。你觉得怪shòu怎么样?”
她轻轻打了我一下:“别瞎说。”然后她就睡着了,她睡觉非常非常安静,不打呼也不磨牙,像只小猫一样惹人怜爱。我怕把她惊醒,很久都不敢换个姿势,胳膊渐渐酸麻。我始终没有告诉图图,那一晚我其实失眠,生平第一次我居然会为自己的固执而沮丧,我恨自己是一个这样的傻小子,如果我更多向这个世界妥协,是不是能给图图更幸福的生活?
一个晚上我没能想出答案。也许永远不会有答案。
“十二夜”的排练仍在继续,但坚持已经慢慢变得艰难。没有了演出,没有了钱,连买个效果器都小心翼翼。我的学生吉他音色只是勉qiáng能听,一直想买一把新的——当然我的梦想只是一把Vowinkel的中等价位吉他,两万块,但是如果不行的话,去上海的蓝衫吉他定制工坊定一把5000块的我也满意了。张沐尔在A大医务室的工作薪资微薄,对他的老爷鼓越来越漫不经心,慢慢开始迟到早退,借口请假。
怪shòu总是说:“等我想办法。”他的办法是不断地自己垫钱,这根本就不是长远的办法,天晓得能撑到什么时候。
当怪shòu终于想到办法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卖了自己的车。
他要自己开一间酒吧,名字就叫“十二夜”。这个想法让他变得很兴奋,他不断在酒吧一条街转悠,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店面,卖车的钱,正好付了转让费和半年租金。
“今后咱们就能固定在那演出了,会有固定观众,会有名气,”他显得很兴奋,“面包会有,牛奶也会有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要多少钱,我们有钱出钱没钱出力。”
张沐尔有点哀怨地看了我一眼。“没钱也没力怎么办?”他嘟囔。
怪shòu很快反应:“你小子说什么呢?”
张沐尔耸肩:“我是说,反正是个死,挣扎有用么?”
“你说什么?”怪shòu怀疑自己听错的样子。“张沐尔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张沐尔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你喜欢玩,你折腾得起,我们这些折腾不起的人,恕不奉陪!”
“你……”怪shòu气得失语,半天憋出来一句:“你小子有病!”
“我有病?”张沐尔看来今天成心闹事,“你有钱,”指指我,“他有女朋友,我有病,正好!”
图图打圆场:“也许木耳今天是真的病了……”
张沐尔把鼓槌往地上一砸:“你才病了!”
我当然护着图图:“你小子不要撑杆子上脸啊!”
张沐尔还没来得及回击我,怪shòu就一声怒吼:“今天没法练了!”他生气得把自己最心爱的Warwick贝斯一摔:“都给老子滚!滚!”
事已至此赖着也没用,我横了张沐尔一眼,气哼哼拉着图图出了门。
第三章消失(2)
她什么也没带走。她的衣服挂在柜子里,鞋整整齐齐地摆在鞋架上,每一双都刷得很gān净。浴室里她的洗面奶面霜排得挤挤挨挨,很多都只用了一半。屋子的每一个细节都真切记录着她存在的痕迹,而她只是,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