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害怕。
印桐想。
因为他听懂了。
倘若董天天讲的故事还有几分隐喻,那么闻秋讲的故事就相当于把答案拆开了堆在你眼前。他们讲的根本就不是鬼故事,那些奇怪的、诡异的事情根本就是曾经发生过的过去,它不是什么胡编乱造出来的“故事”。
它是“事实”。
印桐收回视线,垂眸看向那块装着纸条的旋转相框。
相框里的数字“0”伴随着他的指尖推动不停旋转,在黑暗中承接着一点细碎的光亮。
倘若闻老师的明示是正确的,印桐想,那么他口中的B应该是董天天,他讲述的应该是个董天天身上发生过的事,那么下一位。
他停下推动相框的举动,抬头看向会议桌对面的少年。
那么下一位讲故事的人——杨旭杨同学,要讲的应该就是闻秋身上发生的事。
……
黑暗总会在无形中抹去时间的痕迹。
杨旭沉默了将近三分钟,或许更久之后,才终于艰难地吐出了第一个音节。
他低着头,双手紧握着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方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全然被恐惧所取代,整个人蜷缩着就像个被风干的蝉蜕。
“C是个温和的人,”杨旭说,“至少看上去,他比大多数人都要好说话一点。”
兴许是好人共有的倒霉点,C经常会遇到各种无理取闹的苛求。小到对方逃课还拒绝写作业,大到对方要求他对某些事情保持沉默,C一直都是被强制遵守规则的一方,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
不过,他一般也没什么意见。
他很少做出说教或者阻止犯罪之类的举措,所以在相当一部分学生眼里,C其实可以算作共犯。
可以保守秘密的那种共犯。
C第一次遇见H是在一个湿漉漉的黄昏,他和其他的几位老师例行检查宿舍卫生,走到三楼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穿着睡衣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地从宿舍里走出来。
他认识那个女孩,这所学校里没人不认识的,这姑娘转学过来一个星期遇到的校园暴力比某些人一个月都多,挨打的次数甚至突破了上一位转校生的记录。
然而她从来没哭过,没有反抗也没有其他负面的情绪,她就像个承受怨气的机器人偶,摇晃着,一步步走过C的眼前。
她要去哪?
C顺着她前进的步伐向前看。
她想上楼?
卫生检查的中途实在不适合开小差,然而这栋楼是女生宿舍,C再怎么尽职尽责也只能站在门外面。他实在没什么事干,视线便不自觉地追随着女孩的身影,他看着对方的衣摆消失在拐角的楼梯间里,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踩上了对方走过的路。
老旧的宿舍楼里空旷又安静,鞋底擦过地面的声音清晰而空洞,C就像走在通往太平间的走廊上,一步步都带着无法抑制的胆战心惊。
冷意伴随着恐惧一同蔓延,C踩着台阶一层层向上走,总能看见女孩的衣摆出现在楼梯拐角的地方。
她就像在等我。
C想。
她为什么要等我?
这个问题主观得令人遍体胜寒,C甚至一度产生了撤退的念头,无法停下的脚步却阻止了他中途停下的可能,强逼着他一步步向上走。他开始觉得害怕,开始一遍遍回想着遇到女孩的细节,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听见女孩的脚步声,一声都没有,就好像打从一开始,走廊上就只有他一个活人。
C踩着台阶,一步步追逐着女孩的脚步。
黄昏下的宿舍楼蔓延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暴雨带来的重云将阳光一层层阻隔在九天之上,留下的只有些许模糊不清的微光。走廊里的光线越来越暗,C几乎要看不清脚下的台阶是什么模样,他一边数着脚步声一边摇摇晃晃地向上走,只觉得自己就像个中暑的病人,灌进脑子里的只有铺天盖地的迷茫。
我应该停下的。
C想。
我应该停下的。
他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女孩的阴谋,影片里都是这么演的,那小姑娘估计也想把他引到某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然后干脆利落地送他去死亡。
何必这么麻烦呢?C边走边想,像我这种战五渣一个手刀就能送我见上帝,您是饿了许久难得开荤的五星级大厨吗?人肉还要锻炼一下才劲道?
C扯着唇角,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