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湿透的受害者错开她伸来的手,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迈开了步伐。
她始终没有说话,沉默得就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塑像。I小姐跟在她身后走过小树林湿冷的地面,走出林荫道的范围,径直走向了位于学校西北角的校医院。
她要去看医生吗?I小姐想。
她为什么不说话呢?是声带受到了什么创伤吗?I小姐猜测着。
然而无论是想法还是依据,充当校园暴力受害者的小姑娘都沉默得令人心惊。她独自一人走在校医院空旷的走廊里,轻细的脚步声几乎静得像落叶抚上了地面,I小姐跟在她身后不过一时神情恍惚,再回过神时,竟然彻底失去了她的行踪。
她就像个幽灵。
I小姐想。
这个想法在后来的无数次校园暴力中得到了证实。受害者的缄默使得伤害程度越来越严重,让部分学生的道德从无休止的欺凌中得到了释放,他们不再拘泥于有原因的借题发挥,而是将更多的暴力行径变成了毫无理由的随意发泄。
他们扔掉受害者的书包,打着为每个学生谋福利的旗帜当众扒光了受害者的衣服。他们就像一群活在自我世界里的孤狼,一点点报复带来的“小恩小惠”,都足够让他们欣喜若狂。
仿佛迫害别人已经成为了他们生存的动力。
然而受害者始终没有发表过言论。她就像个牵线人偶,沉默着接受了别人施加上来的任何标签。
她是应该被打的。
I小姐想。
她活得实在是太特殊了。
这所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个性,毕竟定期注射疫苗之后,满学校都充斥着嗷嗷乱叫而后一脑袋载地上的“重症患者”。有个性意味着不合群,不合群意味着遭到排斥,更何况受害人在入学时就已经特殊得令人心生嫉妒——她是学校建成以来少有的转校生,并且没有指导员没有监控器,没有遇见任何会令她感到不适的孤立。
从转学过来的那天起,她就直接进入了所谓的校园生活,不需要注射疫苗,也不需要承担疫苗里令人恐惧的副作用。
特殊就是她被“排斥”的理由。
然而I小姐从未想过让她去死。
D先生是个果决的人,他说话做事总有自己的一番规划,通常结论说出来就只是让你听听,无论你是否同意,都不会改变他的决定。所以当D先生提出要进入女生宿舍的时候,I小姐根本没想过拒绝,她以为D先生又是心血来潮莅临观光,没料到他居然是来杀人的。
换句话说,她没想到D先生“能”杀人。
一个人的能力取决于这个人先天携带的基因和后天培育的环境,D先生如今活成这种性格,实在很难归咎于哪方面出了问题。I小姐不是没见过跳楼,也不是没听说过最近宿舍楼里有人自杀的传闻,但因为没有“明确的尸体”出现,所以她一直保持着随便听听的吃瓜群众。
她没想到所谓的跳楼受害者,居然是被D先生扔下去的。
I小姐靠着通往天台的铁门,抄手仰头看着D先生饱含兴味的眼睛,她再度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提过的问题,试图借此引起D先生的重视。
“你为什么要杀她?”
D先生将视线从满手的血迹上移开,看着I小姐笑了:“我没杀她。”
“你是觉得我眼神不好、还是脑子不好?”
D先生摇头:“我觉得你完美无缺,可是我真的没杀任何人。”
D先生沉默了半晌,伸手指了下天台的地面,他叹了口气,委屈得就像在给女朋友汇报行程的小男生:“昨天傍晚,在这里,有个我们都认识的小家伙也像我一样混了进来。”
“他一直等在天台,一直等着刚才那个小姑娘踩着台阶爬上来。他就像个残酷无情的刽子手,始终等待着送犯人魂归西去。”
“我在对面的宿舍楼里,”D先生用手指点了下自己的眼睛,“亲眼看见他将刚才那个小姑娘从这边的天台上扔了下去。”
“所以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在今天,再·杀死她一次?”
第96章 共犯者
I小姐在大多时候都是守序中立的。
她很难保证自己做到绝对善良,但基本能保证自己做到遵纪守法。她是个唯物主义的好公民,日常捐款拯救苦难儿童的那种,所以当D先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思维着实当机了不短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