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楼下,抬起头,望着我,或许也不是望着我,只是望着六楼。毕竟他看不清楼上的动静。
他站了一会儿,就走了,我望着他,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我喊着他,但他听不见,大概六层楼之间的差距还是挺大的,就像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他走得很远,远到我连小黑点般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我突然就想着,去追他,将他追上,然后看清楚他……
看清楚他的什么呢?他有什么好看清楚的呢?
不,他一直都是清楚的吧,只是我从来没有看清楚过。
去追他。
去追他。
去追他。
越过高山也好,跨过大海也好——或许都不需要,因为我追不上他——即使越过高山,跨过大海。因为他不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他在另一个世界里,我怎么找得到呢?
隐晦的——不,一点也不隐晦,很清楚的疼痛,就在我知晓这个事实。或许也不是知晓,只是突然才将那一层面纱解开了。很痛吗?但也没多痛,就是隐晦的痛吧,也不对,明明那么的清晰,即使在那儿痛着,痛得有些麻木。
用手按一下,就好了。
他在哪呢?
不知道。
可以越过高山跨过大海了吗?
不可以——反正也没用。
怎么样才能去找到呢?
不知道——找不到了吧。
但突然,就是很突然的一下,我突然梦到,或是想到了其他的事。这个“其他的事”突然占据了“他”的位置,让我脑子里没有地方去想“他”。
我是谁?
甘来似。
我是谁?
甘来似。
我,是谁?!!
其实我也不知道。
甘来似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我就也只是用着这个名字而已,或许有一天,有一个人他死了,有一个人他出现了,死了的他叫甘来似,出现的他也叫甘来似,那……哪个是我呢?
都是甘来似,可都不是我。
没有人叫甘来似吧。
这或许只是一个代号,等哪一天,我消失了——死亡,或者换了一个名字,我就不是甘来似了。
我就不是甘来似了,我就是另外一个人了。我会努力成为那“另外一个人”的。
可我就是甘来似,我没有办法成为另外一个人,这个代号也只能我拥有。
这个甘来似认识年时倦,其他的甘来似都不认识。
这个甘来似找得到年时倦,其他的甘来似都找不到。
我会找到年时倦的。
——怎么又想到他了。
我的父母是谁?
……
六楼房子的主人人很好,但或许是因为我,他们才会消失。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的。
甘来似什么时候能拥有一个永远都不消失的东西呢?
小板凳没有消失,盒子没有消失。
年时倦会消失。
我要找到他,即使他不要我,我也要找到他。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即使他一脚将我踢开——我不怕痛。他讨厌我了,不喜欢我了,不想和我做朋友了,我还是会扒着他的。
谁叫他到这里来的?
谁叫他到这里来的?
谁叫他到这里来的?
是命运吗?
不,是他自己啊。
我会永远扒着他的,我会深入他的骨髓的,即使他死亡,我也在。
真恶心。
我永远都不会生他的气,他很好,没有让我生气的地方——张初就不怎么好,他太唠叨了。
我会永远扒着他的。
他现在……在那里呢?我想见见他。
毕竟我就是这么恶心的人,他早就该知道了,但是没有办法后悔了。
甘来似感觉这个很美好的梦,在梦里,他没有找到年时倦,但是当他醒来的时候,就会见到年时倦了。
我会永远扒着你的。
像是誓言,还有些年幼的孩子,在空旷的房间里轻声说着。
阳光透进来,映在他的脸上,他侧过头,笑了笑。
“年时倦。”
他说。第一次将这个在心里说过无数次的名字念出来,有种心在颤抖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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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来似在家里转了几圈,第三次进厨房时,才没有继续走出去,蹲在地上,翻找着地上的三个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