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抱着我的胳膊紧了紧,好像怕我溜掉似的,我轻轻抓住他的背,他又缓缓地讲起来。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上海?我姐结婚那次,我们在同一个房间醒来,我看着阳光把你的脸庞照亮,我觉得我的生命也一起亮了。我那天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乔乔,我说过的,我们在一起吧。后来宝嘉自杀,我赶回加拿大,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变成了杨澄的女朋友。我们就这么错过了,真奇怪,明明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明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长,明明我们比谁都互相了解,可是其中却有小船哥,有孙泰,有杨澄,有刘雯雯,有宝嘉,有王莹,有那么多七七八八的人加进来,偏偏就是我们两个不在一起,就好像彼此绝缘一样。可是不是那样啊!根本不是那样啊!我敢说,我比你所有喜欢过的男孩都更喜欢你!喜欢到以为即使你在别人身边我也能安静地当你好朋友的程度!我真是个大傻叉,如果不在一起,就应该从你身边消失才对,不然只会越来越喜欢你。我住到你们学校旁边,承包食堂的摊位,陪你上完全不懂在讲什么的古文课,就是想给自己找一个还能坚定地陪着你的理由,虽然不是男朋友也能一直出现在你左右的理由。那时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给你,我有个很蠢的念头,就想确定你回了宿舍,总担心杨澄会把你带出去。那次我们喝醉酒,我醒来听王莹说杨澄和你一起去了友谊宾馆,我疯了一样跑到酒店去,直到看到你安然无恙地出来,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呵呵,我以为那样就不算失去你,却还没弄明白,其实自己根本没有得到过你。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好像你男朋友的位置总是有人,好朋友的位置总是空缺,于是我就自觉地退后一步,老实地蹲在那个习惯的位子上。习惯了隔着伸手够不到的距离保护你,习惯了在相爱的界限之外看着你,习惯了谈起你只说是发小是最重要的朋友。可是这些,都只是因为我习惯了爱你。我就想说这些,地震的时候我心都凉了,我想即使活着的时候没在一起,死我也要告诉你,谢乔,我爱你。”
眼泪已经把我的眼睛都糊住了,鼻涕也流了出来,大概蹭到了秦川的肩膀上,可是我不管,只是肆意地哭着,仿佛要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爱都哭出来给他看。倒扣在桌子上的矿泉水瓶突然掉在了地上,又来了一阵余震,秦川立刻把我扑倒在了身下,余震并不厉害,只晃了一分钟,我抬头看着他,他也望着我,然后就吻了下来,细细碎碎地、深qíng款款地吻了下来。
我闭上了眼睛,紧紧握住了他的手,黑暗中我摸到了他手背的一小块凸起,我知道,那是一块经年的烟疤。
“我爱你。”
我最终这么回答。
第十七节
2008年那场旷古的不幸,成了我们这一代独特的成人礼。之前一直被这个社会尽qíng贴着自私、任xing、叛逆、不懂事标签的我们,在巨大灾难的失语面前,忽然默默地走到了最前面。在灾区救援的绝大多数官兵和志愿者都是80后,他们搭建起集结成了守护这个国家最年轻的力量,恍若一夜长大,承担了地动山摇的崩塌之后落在肩头的责任。
社里组织赈灾捐款,我捐出了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张姐跟我说不要那么多,朱主任才捐了1000块钱,我这样做让领导面子上不好看。可我没理她,我就是想为让我涅槃重生的地方多做一些,这是我的任xing和坚持。秦川也组织了他们公司的捐款,他自己捐了一万,同时开掉了一个只捐50块钱的美国人。我们俩就是这么默契地不讲理。
我和秦川是搭乘第二天的航班回到北京的。
走之前我们把身边的财物都留给了老作家,让他帮我捐给安县,他家里人终于有了消息,只是轻微的受伤,没有大碍,但安县却受灾严重,我们之前住的小旅店塌了半边,那位喜欢打麻将总是跟我搭话聊天的老板娘被压在了下面,最终也没有被救出来。
飞机在万米高空之上,我沉沉地睡了一觉,一场大灾恍若一场大梦,醒来时我慌忙望向身旁的少年。他还在,眉目清秀,侧着头酣睡,自然地靠着我。我安了心,想想从今往后我们终将要在一起了,心里充盈着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受。
秦川后来跟我说,我在听海汀前跟他说了那些话之后他一宿没睡,他觉得一定要先有一个jiāo代。他琢磨了几天,给王莹去了电话,老实地跟她讲了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他又是怎么想的。王莹很淡定,对于她自己恋qíng的终结,还没有面对我和杨澄分手来得激烈,最后只简单地说了句“知道了”。秦川说他与王莹比起qíng侣更像是伙伴——最好的搭档、最默契的合伙人。在多年的相处之中,他们彼此默认了这一点,寻找到了适宜的相处之道,而这种关系不会因为他们角色的转换而变化。不管是他和王莹,还是我和王莹,除却岁月加给我们的qíng感注脚,永远不会变的是我们的最初——我们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