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他身边。我问:“qíng况真的很糟糕吗?”
薛晗疲惫地点了点头,“爹虽然现在能勉qiáng抵挡,可是叛军纠结了多股势力,有备而来。爹和大哥被困城中已有十日……”
这些年,皇帝颇为放纵信任那个安禄山,凡是有不利安禄山言论的人,都给送去任由安禄山处置。皇帝自己沉迷于贵妃的温柔乡,早不问政事。如今叛军来袭,己方兵败如山倒,却是急也急不来了。
薛晗倦怠憔悴的面容上有种让人心神振dàng的俊美。一向那么自信的他,一向那么jīng神的他,也又这么忧愁彷徨的一面。
我直觉这个时候该去安慰一下薛晗,于是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牵着他,让他坐了下来。然后为他倒了一杯茶。
薛晗一副受宠若惊的表qíng,又是感动又是欢喜。我有点不自在,便指着茶说:“是茉莉香片,你尝尝吧。我知道一般的宽慰话,你这些日子也听腻了。我只想说,一切皆有天命,好人会有好报。”
薛晗像我娘一样欣慰地笑,说:“阿眉,你长大了。”
我问:“长大究竟好还是不好?”
他说:“也好,也不好。我希望你能成熟懂事,又希望你能永远无忧无虑。”
我又问:“我这样就是成熟懂事了?”
薛晗笑:“懂事了,却未必成熟呢。”
我说:“我不懂。”
他放下茶杯,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仿佛握着什么珍宝。他温柔怜爱地注视着我,说:“不急,你终将会懂的。”
就在他说完这番话的第四天,噩耗传来,叛军破了城,薛老将军战死,而薛大哥则生死不明。
那日雨下得很大,天际隐有雷声轰隆滚过。只有我可以听到地结一寸寸迸裂的声音,感觉到混沌的扭曲,天地的崩塌。这些变化让我更加恐慌,我匆忙奔跑过长廊,下人被我撞得东倒西歪,却都不敢发声抱怨。
薛晗身穿青黑皮甲,混身透湿。他手扶着剑,笔直站立在厅里,宛如一尊雕像。水从他的发间、身上淌了下来,在地上积成一滩。
我奔进前厅里,他扭头看到我,黑暗深沉的眼睛里忽然亮起了一点光芒。
我走过去,握住他湿漉漉的手,说:“你要走了?”
薛晗一脸沉痛,又带着不舍,“我得去支援二哥和三哥。”
我只觉得心被什么东西压住,沉甸甸的,呼吸都有点不畅通。我紧握着他,说:“你要当心西面。”直觉告诉我,他须留意西面。
薛晗冲我眷恋地笑,伸手摸我的脸。他的手cháo湿冰凉,却让我的脸一阵发烫。
那揪心的感觉那么陌生,更加让我惶惶不安。
薛晗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块洁白无瑕的五蝠朝寿玉璧。
“这是我娘的遗物,要我jiāo给我的妻子的。阿眉,你收下吧。”
我怔怔地接了过来。外面忽然一阵电闪雷鸣,一瞬间大地都在抖动。胆小的丫鬟发出惊恐的叫声,而薛晗就在这时一把抱住了我。
他的力气很大,我可以清晰感觉到他在轻轻颤抖。他皮甲上的雨水一下浸透我的衣服。
我还未反应过来,薛晗已经松开我。他对爹重重抱拳,而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帘里。
我茫然望去,大雨阻隔了我的视线。我只听到马儿嘶鸣,马蹄声逐渐远去。
爹走过来,把手放在我的肩上。
光纪
在山里跟着舜华修炼的日子,非常恬静平淡。
自从我恢复了一点记忆,舜华对我的态度就变了。nüè待,那是再没有了,反而十分关照,不动声色,也无微不至。他说我于他有恩,什么样的恩,让他放弃仙籍,逗留尘世。若我说,那恐怕不止是恩吧。只是,这是我也说不得的。
我这人生xing懒惰,前些年被局势bī屈得发奋自qiáng,独立吃苦,已经是非常难得。如今有人肯这样服侍我,我骨子里的惰xing又一点一点被激发了出来。
练功上是从来不敢懈怠,只是生活上开始好吃懒做。大概也是舜华终于受不了我做的清水煮白菜,终于夺回了掌勺大权。
我和舜华都喜欢吃jī。而作为一只千年道行的老狐狸,舜华在jī的烹饪上,有其自创的秘方。他又非常小气地不肯传授于我,于是我只得次次守在厨房门口,闻着里面飘出来的异香,催促他快点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