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前阵子廖秘书告诉他要出门小心,后来一直没什么事儿,他就给忘了,现在想想,怕对方还真是蓄谋已久。
对于凌飞的不正常,凌老头儿已经麻木。以前还会气得跳脚,现在他只盼望儿子平平安安,哪怕混吃等死呢,稳稳当当混一辈子也好。以前他想不开,总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悲qíng的父亲,恨不得把所有好的哪怕自己的心捧给儿子,可人家不屑一顾。这些年却不这么想了,或许是年纪越来越大,人一老,就总喜欢回顾过去,这回顾着回顾着,就不免进行些许反思。后来凌老头儿认了命,觉得自己可能真欠儿子的。
“我做那些生意,也是……”凌老头儿很少yù言又止,发生这种qíng况,大多数都是接下来的话太难以启齿,比如,羞赧。
“你又想说也是为了我呗。”凌飞难得这么体贴,“怕啥,大胆的尽qíng的解释,我听着呢。”
凌老头儿叹口气,从凌飞苏醒,他叹气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可这一次,却让人清楚的感觉到叹息者的疲惫与无力。只见凌老爷子轻轻摆摆手,黑衣屏障尽数退去,最后一位离开的还体贴的带上了门。
凌飞想夸奖一句训练有素,却在对上凌老头儿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时,怔住了。
那双属于父亲的眼睛里有太多深沉的qíng感,复杂而压抑。
凌飞听见老头子说:“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真没指望你多成才,或许曾经指望过,但现在绝对是没念想了。我只是希望将来我没了,我挣的这些钱也够你败家一辈子的。”
凌飞想笑,却被眼底泛起的热气烫着了。
无声像荒糙一样在两父子间蔓延,明明只一尺的距离,一个俯视,一个仰望,可又好像隔了太多难以尽述的东西。
别的父亲是给孩子生活费,他家老头儿却是给他攒着败家费。呵,知子莫若父,老头子对他的没谱儿最了解。就好像那股隐秘的恨意,儿子不说,老头儿就真的感觉不到?
骗鬼呢。
不过是谁都不想去碰罢了。
但这一刻,恨没了。真的。凌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或许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历经了生死,他现在前所未有的平静。刚被撞那会儿,好多事qíng在脑子里过,他以为自己死定了,于是用零点几秒来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发现,屁都没gān。按照《士兵突击》里许三多的标准,他这辈子就没做过一件有意义的事儿。而即将苏醒那会儿,好多从前的事qíng又在他的梦里来了个大杂烩。那些他以为自己忘记了或者压根儿没记住的事qíng,一桩桩,一件件,清晰而深刻。他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却原来他什么都太在乎。
放不下,就成了心结。所以他不想恨了。不管是周航,还是老头儿。
“我命大,没听过祸害遗千年么。”终于,凌飞打破沉默,虽然什么话到他嘴里都能闪出气人的火花,“这是我命里该着有一劫,你就别往自己身上揽功了。”
凌老头儿微微眯起眼睛,就像一台拼命破译着密码的老式586电脑——臭小子刚刚那话,不是在反过来安慰他吧。天上要下红雨了……
“咳,”凌老头儿轻咳一声,目光不自觉从儿子脸上漂移开,“等过阵子你能下地了,就换个地界儿养伤,深圳不安全。”
“不至于吧,我又不是美国总统,还天天防暗杀啊。”凌飞这话只是想缓解一下老头子的压力,哪知适得其反,对面那张脸更黑了,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剧毒镖飞过来结果他儿子的小命。
叹口气,凌飞认命:“换,权当旅游了。”
“回头我让小廖联系北京那……”凌老爷子话没说话,就被打断。
“我不要。”凌飞斩钉截铁。他知道老头儿在那边还有点底子,理论上讲那地儿也算是最好的避难港,但他真不想养着伤还遭着罪。就北京那地界,以前呆呆还成,现在,跟个大露天停车场似的,车多人多,缺氧。
“那就云南吧,你之前不是还规划着要去那里么,我看那里疗养也不错,而且地方远,也应该比较安全。”凌飞说不就是不,甭管什么理由,当然多数他也懒得跟你解释理由,所以凌老爷子很有经验的退而求其次。
云南。
凌飞垂下眼睛,兴致勃勃规划丽江之行只是几天前的事qíng,可现在感觉却像是上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