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地,医院是最能让人感觉安全的地方。
“我来着中国。”季成阳一边调整自己的相机,一边笑着和身边几个小孩子聊着。
“我知道,几年前这里来过几个医生,其中一个就是从中国来的。”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回答,笑着哼唱了几句歌,歌词隐约是“遥远的东方有一条龙”。
季成阳不太听流行歌曲,虽然不知道这首歌是谁唱的,但知道唱的的祖国。
“这也是那个医生教你的?”
“是,医生唱得有趣。”
两个人说着,身边另外三个小孩子忽然爆笑起来。原来有一个在学迫击pào的声音,因为模仿得太像,让进来的护士信以为真了,赶忙紧张地让病人们疏散。当护士发现大家都盯着她笑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是被骗了。
正是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整间病房都装满了笑声。
季成阳拍下刚才唱着“遥远的东方有一条龙”的少年的样子,镜头里,少年的侧颜如此清晰,眼睛里有阳光的印记。
这时候,室友在门口对他招手。
他看到了,拿着相机走出去,两个人走到院子里抽烟。
打火机连续打了七八下都没有火苗出来,看来是油用尽了。“不知道附近哪儿有卖打火机的,”他将打火机在手心里掂量了两下,用英语说,“顺便买点午饭。”
室友也没反对。
两人就这么走出院子,还没走出两步,季成阳的手臂用尽猛地被室友拽住,拉向新挖的战壕,同一时间,引爆的炸弹碎片用尽落到他们面前五米的地方。
还没等喘过气来,耳边又传来迫击pào的声音。
两个匍匐在战壕里的人慌忙对视一眼,都听出这个声音来自医院,那里还有医生、护士、很多孩子,还有两个外籍记者在午休……
pào弹接二连三地落下,都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
不断有沙土被掀起来撒向他们。
季成阳在震耳yù聋的声响中,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沙土埋住了,眼睛、衣服,甚至嘴里都有沙土。下一分钟他就有可能葬身此处。
这是他进入伊拉克以来第四次如此接近死神。
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清理着脑中思绪,尽量让自己冷静,整个人在沙土里等待着,不敢挪动身体,怕被当作下一个攻击目标。直到五分钟后,再没有pào弹声响起,身边的室友才终于轻轻挪动了下身体,边不停吐着口水边问他:“Yang,怎么样?”
“没受伤。”他简短回答,牙齿间还有沙粒。
“要是被埋在这儿,连坟墓都省了。”
“免了,”季成阳吐出嘴里的沙子,“就算被埋,也要落叶归根。”
两个人浑身是土,从几乎被沙土填平的战壕里爬出来,视线所及,全都是爆炸后的废墟,竟一时找不到回医院的路。
约莫走了两分钟,转过转角,他肋骨处忽然袭来一阵剧痛,转瞬就没了知觉。
[纪忆]
大课已经结束。
纪忆懒得起身,现在这个花四溅去食堂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如果晚半个小时再过去,虽然菜会少,但人也会少。反正她也不挑食,剩下什么吃什么就好了。
她趴在桌子上,歪着头,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树叶。
绿油油的,被风chuī得颤巍巍地抖动着。
折she着阳光。
阳光。
阳。
“季成阳……”纪忆自言自语着,换了种声音,小声又念叨了一句,“小季叔叔。”
不知怎么地,她觉得后边四个字让人特别不好意思。她觉得脸有些热,耳朵也痒痒的,莫名地烫了起来。
[2003年6月1日]
[季成阳]
高烧不退,枪伤加上被nüè打的伤口都在发炎。
季成阳迷糊中,感觉有冰凉的触感从右手臂蔓延开。视线里,他隐约能看到有个少女娴熟地将装着消炎药水的塑料瓶挂在墙壁上,然后,低头看了他一眼。
[纪忆]
她发现季成阳已经十天没有联系自己了。
暖暖说,他过去都是这样。因为在战区的不稳定,季成阳每次都是找到方便的地方再打电话或者是发邮件给家里。总之只能等他主动联系自己,要找他毫无办法。
[2004年2月14日]
[季成阳]
他不知道这些人想做什么,不要赎金,也不与政府谈判。
自从被关在这里,他就再没见过和自己一起被俘的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