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双眼睛,曾经因为与少年时代爱上的人相似而备受他的喜爱,现在也不复清澈,蒙上一层灰huáng,里面有唯唯诺诺的畏惧、想靠近又不敢的试探、自惭形秽的痛苦。
这个人的名字,徐文耀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发现自己记得这个男人的很多事,曾经他纤长的手指如何像杂耍一样抛起调酒瓶,他漂亮的丹凤眼如何微眯着往jī尾酒上加一颗点缀的樱桃,还有他在chuáng上被折腾不过求饶时闪着泪光的媚态,徐文耀发现自己记得的远比想象中的要多,可是他却忘记了这个人的名字。
他叫什么来着?姓什么?仿佛有个英文名,那时候圈里的人都叫他的英文名,很少有人叫过他的中文名,但是徐文耀记得,在某次疯狂的做爱后,他有温柔地笑着,告诉自己他叫什么。
可是这些,他现在却想不起来。
“你不记得我了?”那个人仿佛遭受重创一样退了一步,嘴唇抖了抖,憋出一个可怜的微笑,“呵呵,也难怪,我们都有十年以上没见过,我,我又老了这么多,你忘记我这个人也是应该的。”
“不。”徐文耀摇摇头,他一手拎着刚买的木雕,上前了一步,冷静地说:“我记得你,可我忘了你的名字。”
那男人脸上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隔了好一会,才说:“我,我是Jacket,以前大家都叫我J。”
“中文名。”
“中文名,中文名很土的……”
徐文耀微微仰起头,太阳she进他的眼睛,他觉得这一刻,有种久违的枷锁加身的窒息,然后他叹了口气,说:“请告诉我。”
男人似乎被吓到了,瞪大眼睛,眼中似乎蒙上一层水光,然后,他轻声地,一字一句地说:“张贵生,我,我叫张贵生。”
第50章
看着坐在对面的张贵生,徐文耀觉得时间真是不可思议到极点。
分明记得跟这个人曾经如何耳鬓厮磨,当时他引领着自己的手触碰他的身体,十八岁的少年在这个男人身上第一次学习了如何恰当纾缓自己的yù望,如何让它高涨,如何在激dàng缠绵的节奏中成为一个男人。当时没有想过这个男人意味着什么,只是想简单而残忍地索取,索取的yù望高踞不下,少年于是不听不看不想,只懂得忠实地听从身体的需求,听从内心空乏而不知所措的荒芜,荒芜又变成压迫感,让他就如拧gān毛巾一样要在这个男人身上榨取jīng力,只有大汗淋漓jīng疲力竭的时候,才能有片刻奇特的安宁。
这些,在多年以后被重新发掘和思考,徐文耀明白了曾经的自己有多天真和残酷。
那时候青chūn记事簿中充斥酒jīng、xing和bào力,狂妄又直接,一言不合可以大打出手,看对眼了可以直接把人压到身下。年长的qíng人在那个阶段扮演一个特殊的存在,像规训的导师,又像宠溺的长者,在bào躁不安的许多日子,给了他温qíng而细水长流那样的看顾。
可惜这种积淀了生活经验的温柔不是当时的少年所能懂的,男人沉默而忧伤的姿态也不是那时候的徐文耀所需要的,更何况,那时候的徐文耀跟所有十八岁少年不同,他的灵魂背负着初恋所造成的原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必须用极端的方式,才能稍微和缓。
一切都不对,时间、地点全部错位,不管是选择了年长的qíng人还是选择了任xing放纵的生活方式,那个远去的十八岁少年,以一种祭奠的姿态,在谋杀自己的青chūn。
但已经成年的徐文耀感觉很微妙,仿佛曾经发生过的那一切都像虚构,分明有些细节栩栩如生,闭上眼下一刻几乎可以分毫不差在记忆中被复制,但整件事却令人怀疑其真实xing,难道真的曾经发生过?真的曾经跟坐在对面这个老男人像野shòujiāo媾一样乱来过?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这是一双普通男人的手,不间断的锻炼令它看起来孔武有力,但却没有重体力劳动的痕迹。指甲修剪得简洁gān净,伸出去,相信掌心也能保持gān燥温暖,容易获得与它触摸的人的好感。但他在想这双手经历过的事qíng,在那个十八岁的夏天,它曾经cao起水管跟一群小混混在窄巷里群殴;曾经在男人的教导下,笨手笨脚学过调制一种特殊的混合酒;它也曾经撕开过对面这个男人的衣服,在往他身体内部抽送的过程掐青他的腰肢。
徐文耀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遭到往事的袭击了。昔日单恋过的老师,监狱里疯狂的笑声,火葬场裹尸布下gān涸如禽类的手,还有一遍一遍在脑海里重温过的,老师攥紧他手腕时的触感,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取而代之的,是王铮清浅的笑容,他ròu体散发的温度和好闻的味道,对占据他的渴望比其他任何时候来得都要qiáng烈,尤其是,当以往的丑陋岁月突如其来具体化,变成一个老男人坐在他对面默默地,近似卑贱地责难他的时候,徐文耀觉得眩晕而慌乱,他想立即抽身离开,跑到王铮那,找到他,把他紧紧抱住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