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枝_作者:吴沉水(86)

2016-09-18 吴沉水

  一开始他也疯狂地渴求过别人的身体,他相貌英俊,发育得早,四肢修长漂亮,稚嫩的神qíng还滞留在脸上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吸引人,等到五官成熟,身体魁梧qiáng壮之后,他受欢迎的程度,更是有增无减。

  玩得最开的时候,他在美国甚至试过多人同时进行的yín乱派对,但哪怕吸食了大麻,在癫狂的状态下达到高cháo,他也无法找到那种丧失的,又内而外的悸动感。

  就像一棵从内里枯萎的树,外面看着枝繁叶茂,其实内里早已死去多时。

  他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到死,也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于萱在的时候他跟她说过,就这样活着,仅仅是活着而已,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他是将门之后,爷爷父亲都经历过真正的腥风血雨,解放战争时期,他爷爷曾经目睹自己妹子的头挂城墙上示众,眼泪一擦,肩上责任半点不含糊;对越反击战,他一个堂叔带着一个连受山头杀到弹尽粮绝最后跟敌人同归于尽,他们老徐家,没出过一个孬种。

  所以徐文耀也不能是孬种。

  只是活着而已,再无趣,也必须完成它。

  但是徐文耀没有想过,有天他会遇到王铮。

  一开始没什么特别感觉,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大概就是大年三十晚上喝了酒后接吻,一开始意味含糊的吻后来变得目标明确,像奔赴某个向往已久的温暖的巢xué那样,他发现自己吻得忘乎所以,最初由xingyù建构的冲动,到后来演变成为一种深沉的依恋,他觉得自己像回到幼童阶段,坐在温暖的水池中,由保姆一下一下,慢慢洗刷他肥短的四肢。

  后来他又试了两次,每一次,都让他有一种被洗刷的洁净感。

  明明抱着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年轻男xing的身体,他的唇跟自己的唇相碰,他口中带了酒味的甘美难以抵挡,他呼出的温暖气息直接撩拨到脖子上,凑近一点,能直接闻到他身上散发的芬芳,混合年轻的yù望宁馨,这一切都是他以往会直觉引发xing冲动的,当然他也勃起了,但跟xingyù相违背的,是一种想深深贴近这个人的qiáng烈yù望,就像有谁悄然打开了某个开关,长久以来无法意识到的内在gān涸忽然被察觉,他急切地,渴望让这个青年身上的某种东西来填满自己。

  什么是爱qíng,是不是爱qíng,能不能维持爱qíng,这些徐文耀已经无法考虑了,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又回到童年时候,有一天,托儿所又是周末,所有的小朋友都由家长接走,按照惯例他也该由老保姆领回去,但他等了又等,等了又等,一直到天黑,老人家也没出现。

  一直到他哭累睡了,才被人摇醒,是父亲身边的机要秘书,父亲做事向来严谨古板,一般是严谨自己的孩子搞特殊化的,所以他见不到那位秘书几次,但这次却是秘书来接他回家,他又饿又累,却不忘问嬢嬢哪去了,秘书一脸为难,半天才说,她回老家了。

  后来他才知道,老保姆那天本来要给他炖西红柿牛ròu的,但她突发脑溢血,倒在家门口,石头台阶还磕破了她的额角。

  这种原以为早已遗忘的qíng绪,在他等着王铮手术结束的时刻,突然又被回忆起来,没人知道一个幼童在那个孤独的huáng昏一个人等待是什么滋味,他自己也刻意去遗忘,但其实身体一直记得,在几十年后,悉数返回到他身上。

  那是一种极度的孤独和惊恐,对被遗弃,被孤零零一个人留在某个地方的孤独和惊恐。

  徐文耀握紧拳头,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那个手术室大门,他这一刻想到所有最糟糕的结果,想着如果真那样,他不能确定自己会gān出什么。

  也许当场宰了那个所谓的心脏外科权威也说不定。

  就在此时,手术室大门被推开。

  徐文耀莫名其妙地后退了一步,李天阳却急切地迎了上去。

  此时,走廊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徐文耀转头一看,一个长相不俗的年轻男人跑了过来,他看见李天阳后,松了口气,再看到手术室的动静,却又呆了呆,随后,那个男人走上前,对李天阳嗫嚅地说:“天阳,我,我回来了,那什么,王铮不会有事吧?他现在怎么样?”

  一语点醒梦中人,徐文耀大难临头一样死死盯住那个还带着口罩的外科权威,却见他越众而出,摘下口罩,带着笑容,朗声说:“手术很成功,放心吧。”

  徐文耀吁出一口长气,耳边还响起一堆小医生拍瞿教授马屁的恭维声,什么刀口简直绝妙,令人叹为观止,什么手法多么超群,令人心旷神怡之类,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两腿跟灌了铅一样,一步一挪,走上去,挤开医生护士,悄悄握住了王铮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