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记_作者:语笑嫣然(15)

2016-09-17 语笑嫣然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一个人来。那人看上去不但彪捍,而且凶狠,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有好几个挡路的人都被他撞倒在地上。他咿咿哇哇地喊,还我女儿命来,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阮清阁大惊,作势要扑过去将那发了疯的屠夫拦腰抱住。他的肩膀还来不及挨着对方的胸口,刀已经落下。

  喀嚓。喀嚓。

  原来那就是骨头碎裂的声响。

  藕荷一般青葱的手臂,像被折断的小鸟的翅膀,咣当一下砸在满是灰尘的地上。鲜血。皮ròu。人群一片尖叫。白涵香尚未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她的左手,和她的身体,从此分道扬镳。

  第17节:亦曾擦身过(1)

  第五章亦曾擦身过

  【心上】

  伤口已经包扎。血止住。但疼痛的感觉始终停留在手臂初初断裂的那个时刻。一直痛,痛进心里去,痛成了无穷无尽的怨恨。

  白涵香闭着门,不肯接受阮清阁的歉意。

  尽管这歉意根本无法弥补什么,但它如此盛大,如此浓烈,生生地压得阮清阁周身的血脉都坏死。他宁可断去的,是自己这双无法兑现承诺的手。

  阮清阁决定亲自将白涵香的母亲接到镇上来,好生地照顾她。白老夫人极瘦小,gān枯得像一棵缺水的树,连行动也很迟缓。她听说自己的女儿出了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在半路上,就咳出一滩血来。一声声地哭喊着,是我连累了她,都怪我,都怪我。

  阮清阁越发难受。

  伤人的屠夫已经受到制裁。他因为之前痛失爱女,思想变得偏激,他认定了白涵香就是害死自己女儿的凶手,所以,他要报仇。虽然他伤人的手法极残忍,但却因为他的悲惨遭遇得到众人的同qíng。他不过是依照苏和镇的某些条例,受了轻微的皮ròu苦。

  白涵香得知此事,yù哭无泪。

  没几天,白老夫人在阮家的客房落了气。张着嘴,似有话要说。白涵香几次哭倒在灵堂。整个人迅速地瘦了一圈。

  那场丧事,由阮清阁一手cao办,也算是办得体面。纵然白涵香对他有千般的怨,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到底生了一副柔软的心肠。况且,她已举目无亲,她住在阮家,受上宾的礼遇,她想阮家的人不计较她的出身来历,对她也算仁慈,她惜恩,那肿块一样的怨毒之意,便逐寸逐寸地化去了。

  有时候,阮夫人会亲自看望白涵香,给她送去补身的汤药,或者是好看的衣裳。阮夫人出身贫寒,对白涵香的遭遇极为同qíng,又见阮清阁为了这女子忙进忙出,愁眉深锁,她隐约觉得两个人之间也许是有什么的,况且,白涵香生得清秀,是颇为标致的一种贤良的模样,能讨她的喜。她对她,自然又多了几分热qíng。

  阮夫人在私下询问阮清阁,你是不是对白姑娘有意思?

  阮清阁吓了一跳,急忙摇着手说,不,不,不,娘您说到哪里去了?

  阮夫人却笑,道,若是普通的女子,有什么理由你对她那么好,你可有认真地想过,是不是,连你自己也没有觉察到你真正的心意呢?

  阮清阁顿住。在那一瞬间,他想起的是白涵香楚楚可怜的模样,想起她缺失的手臂,她苍白的脸,深锁的眉,还有水晶一样剔透的眼泪。在那一瞬间,他也想起了立瑶在纯真中带着妩媚的笑脸,她纤弱的身子,俏皮的话语,还有骨瓷一样细滑的皮肤。

  此后,风波似平息了。苏和镇回复了往常的安宁。阮家也静了。他们又一次论及酒场的营运问题,阮清阁不甘心,再次提出,到南京开酒铺。但阮振国对此始终有保留,听则听矣,却不做答。

  阮心期出言反对。

  他是阮振国的养子。在阮家已经十八年。阮清阁六岁那年离开苏和镇,那时候,阮家还没有阮心期。阮清阁回到这里,才被以长兄的身份介绍在阮心期的面前。他的心里有芥蒂,他觉得阮心期对他亦是,他们表面看来相处融洽得当,但他们之间缺少了兄弟间的手足qíng,彼此都有点生疏。

  阮心期说,南京那样混杂的地方,什么酒没有,若竞争起来,苏和清酿未必有取胜的把握。开酒铺是需要周密的调查和详细策划的,不是说开就开。酒场的资本有限,无论是哪一种用途,都应当谨慎。

  在座的人,无一不点头称是。阮清阁黯淡下去。

  这时候,门外有人说话了。说的是,你们这些人,也太闭塞太保守了些。我倒觉得,大哥的想法,未尝不可一试。说罢,却迟迟不见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