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办完了手续,四人同时从警局出来,侯鉴诚坚持要送那人与清邺先上车,那人谦逊再三,终究还是与清邺先乘车而去。侯季昌见那部黑色的雪弗兰挂着白底的牌子,车牌号却是红字,这种车牌被称为"邸牌",历来只是官邸及侍从室车辆使用,不仅可以出入专用公路,而且在平常街道上,全部车辆亦是见此种车即让,最为殊先。心下大惊,向父亲望去,侯鉴诚见他又惊又疑,低声怒道:"总算知道自己不知死活了?回家再和你算总账!"
清邺见汽车一路风驰电掣,夜深人静,街头空dàngdàng并无行人,他们这部汽车开得飞快,但见两旁的街景不断往后退,从车窗外一闪而过。他心事冗杂,忽然说:"我要先去医院。"那人道:"顾小姐那里,已经派人去照顾了,只是一点轻微的擦伤,邺官请放心,绝不会有事qíng的。"
清邺听他虽然口唤自己rǔ名,言语间也十分客气,但语气中却有一分不容置疑的味道,心下一沉:"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你们答应过我,不成天盯着我。我告诉你,顾小姐的事你们若是敢先泄露一个字让人知道,我绝不答应。"
那人叹了口气,说道:"邺官,如果我们真的成天盯着你,能出今天这样的乱子吗?别的不看,就看在三更半夜我们担惊受怕一场,也应该跟我回去见见主任。如果你执意要先去看顾小姐,我也由你。不过你素来知道轻重,顾小姐的事qíng,我想不如邺官自己先开口去说,说不定反而事半功倍。"
清邺明白他的意思,沉默良久,说:"那我跟你回去,不过我受伤的事qíng,你们要替我瞒着人。"
所谓瞒着人,也只是指瞒住一个人罢了。那人道:"已经这样晚了,不会惊动的,不过我只担保今天晚上替你瞒住,将来的事qíng我可不便担保。"
何叙安的宅子就在知味巷北,是一座西班牙式的别墅花园。清邺自幼常常来此,和自己的家一样,一个听差接他下车,满面笑容的说:"邺官来了,主任一直在等你呢。"
何叙安半夜被电话惊醒,得知了整件事qíng,立刻派人去处理。他是个最修边幅的人,一起了chuáng,便换了衬衣西服,穿戴得整齐。清邺是他扶携长大,素来对他十分尊敬,远远就叫了声:"何叔叔。"说:"害您三更半夜还替我担心,真是不应该。"
何叙安本来绷着脸,预备了一大篇说辞,但见到清邺这幅样子,他身份有碍,许多话倒不便直斥了,只说:"你知道我们替你担心就好,好容易从前头回来,不好生休息几天,还折腾我们这些人做甚。"又问:"到底伤得怎么样?"
清邺说:"没事,就擦破点油皮。"
何叙安道:"已经这么晚了,今天不要回营房了,就在我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我带你去见你父亲。"
清邺迟疑了一下,何叙安将他一手带大,视若亲生,对他素来十分疼爱,忍不住说道:"我看你真是糊涂一时,若是要对他挑明顾小姐的事qíng,还不趁着他心疼你的时候好说话?"
清邺如醍醐灌顶,顿时醒悟:"谢谢何叔叔。"
慕容沣每日早上吃过早餐之后,必然要散步一小时,所以每日八点一过,竟湖官邸门前的一条柏油路戒严,这条路本来就是专用公路,甚少有行人车辆。路口一封寂然无声,路旁每隔数步,便是一名实枪荷弹的岗哨。只闻路侧溪水潺潺,两侧槐荫似水,山壁间偶然闪出一枝山花灿烂,照眼yù明。枝叶间晨鸟啼鸣,更显幽静。慕容沣沿着这条山路慢慢踱着步子,侍从室的汽车徐徐随在十步开外。引掣声音虽低,犹惊起树间晨鸟,扑扑飞往林间深处去。他不由停了步子,回头望了汽车一眼,车上的侍从官连忙示意车夫,命汽车不再跟随。
这天他走得远了,一直踱到了山上的方亭,方亭是山角上构筑一亭,视野开阔,正对着山脚下的十丈红尘,初夏的早晨空气新冽,他漫不经心的踏在糙地上,糙叶轻软,微有露水濡湿了鞋,亭中的人已经走下台阶来,伸手相搀,先叫了一声:"父亲。"
慕容沣反倒住了脚,看他小臂上的纱布,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清邺轻描淡写的说:"昨天和他们练单扛,不当心摔下来蹭的。"
慕容沣说:"胡扯,你七岁就会单手倒立,怎么会从单扛上摔下来,就摔下来了,也不会摔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