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甃沉/来不及说我爱你_作者:匪我思存(87)

2016-09-12 匪我思存 民国

  静琬昏昏沉沉的,像是小时候发着高热,睡在chuáng上,母亲叫人去煎药了,四周都是柔软的黑,独独剩了她一个,帐顶是黑dòngdòng的,那些绣花挨挨挤挤,一直挤到眼前,簇拥得叫人透不过气来。没有人在,惶然得想要大哭。她定一定神,天花板是拿旧报纸糊的,一大摊一大摊漏雨的huáng色污渍。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她本能地缩成一团蜷在那里。板结的被子搭在身上,一点温度也没有。

  几日来她一直投宿在小旅馆里,除了火炕,屋子里只生着一只炉子,炉上的大铜壶里水烧开了,哧哧地腾起淡白的蒸汽,她挣扎着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想暖一暖手,外面一阵接一阵的鞭pào声,噼噼啪啪地此起彼伏,比大年夜还要热闹。茶房替她端着煎好的药进来,本来是个快嘴的伙计,刚去瞧了热闹,更是憋不住话:“哎呀,你没眼福,今天六少结婚,满街的人和车,那跟着花车护送的,足足有几十部汽车,看不到头也望不见尾。我在这承州城里,从来没见过这么齐整的车队,走了半天也没看到走完,真是好大的排场。”她的手止不住地发颤,大颗的冷汗沁出来,出走那晚风雪jiāo加,受了风寒之后,她一直发着高烧,最后还是茶房替她请了位中医郎中来。几副药吃下去,烧并没有退,每天身上总是滚烫的,嘴上因为发热而起了皮,皮肤煎灼一样地痛,似要一寸一寸地guī裂开来。

  她一口气将药喝下去,那一种苦,直苦到五脏六腑全都要渗透,存在胃里只是难受,不到一个钟头,到底搜肠刮肚全都吐了出来。正在难过的时候,只听前面一阵喧哗,紧接着听见茶房嚷:“查房了,查房了。”

  她心中一紧,四五个治安队的士兵已经一拥而入,闯到天井里来了。她平常所见的承军中人,大都是些高级将领,除了偶露出些霸气,在她面前,总是以礼相待,除此之外所见皆是卫戍近侍。而这几个人,虽穿着治安队的制服,却是一脸的匪气,挎着枪斜睨着眼睛,只在众房客中瞄来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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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团锦簇中的喜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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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里知道不好,于是先将一把零钱握在手里,待得一名士兵走过来,便塞到他手里去,堆出一脸的笑:“大哥,麻烦多关照些。”那人接了钱在手里,轻轻一掂,倒没有说什么。旁边一个老兵侉子,却眉开眼笑:“大姑娘嘴头真甜,跟抹了蜜似的,再叫一声哥哥我听听。”一边说,一边就凑上前来。静琬心中慌乱,只见他满口的牙叫大烟熏得漆黑,那腥臭的口气直扑到脸上,心中一阵恶心,忍不住就要作呕。可是她一整天功夫只吃了半碗面条,刚才又全吐了出来,弯着腰只呕出些清水。那人伸手就来拉扯:“大姑娘怎么啦?难不成病了?哥哥我给你瞧一瞧,包管你的病就好了。”静琬病中无力,哪里挣得脱去,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折rǔ,只觉得气怒jiāo加,又羞又忿,直yù要晕过去。另几个人见同袍毛手毛脚占她便宜,只是笑嘻嘻在旁边起哄:“大姑娘笑一个,别绷着脸啊。”

  静琬又气又急,见他一只手竟向自己胸口摸来,qíng急之下未及多想,本能将手一扬挡过去,不想那老兵侉子一步正凑上来,未曾提防,只听“啪”一声,竟被她扇了重重一记耳光。承军军纪虽严,可是那些老兵侉子作威作福惯了,哪料到这样一个弱女子竟敢出手反抗。那三四个人都是一怔,被她打的那人更是恼羞成怒,一脚就踹过来:“他妈的找死。”

  静琬躲闪不及,被他一脚正踹在小腹上,“啊”了一声,只觉得剧痛难耐,如万箭相攒,整个人一下子往后跌去,紧紧抓着门扇方未倒下,剧痛一波波袭来,两眼望去只是白花花一片。那几个人笑着bī近前来,她额上只有涔涔的冷汗,咬一咬牙:“我是刘师长的亲戚。”

  那老兵侉子怔了一怔,嗤笑一声:“扯你娘的蛋!你是刘师长的亲戚,我还是刘师长他亲大爷呢!”另几个只是哈哈大笑。静琬痛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一手按在小腹上,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门扇。她明知如果拿出特别通行证来,只怕自己的行踪就会被人知道。可是眼下qíng势紧迫,只得挣扎着喘了一口气,取出那张短笺,拿发抖的手指递过去。

  那人并不识字,随手递给同伴:“老李,你念念。”那老李接在手里念道:“兹有刘府女眷一名,特批准通行,各关卡一律予以放行……”目光所及,已经扫见后面钤着朱红一枚小章,正是“沛林”两个篆字。那老李因为粗通文墨,原本曾在营部当差,军中凡是秘密的文书往来,慕容沣总在其后钤私印,所以他识得这印章,吓得一大跳,本能“啪”一声立正,举手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