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花颜_作者:匪我思存(9)

2016-09-12 匪我思存

  几次这么捣乱,老夫子再也教不下去,每每愤然辞馆:“学生才疏学浅,恐耽搁了小郡主前程,还请王爷另请高明!”

  拂袖而去。

  我躲在阿爹身后扮鬼脸。

  阿爹倒从来没有骂过我,他待我总是和颜悦色,府里的人都知道,阿爹宠我宠得哪怕我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摘给我。

  那时我也不过六七岁,夜里我喝得很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箫声萦耳犹未停歇。阁中却空无一人,阿爹不知去了哪里。那箫chuī得真好听,我想着府里什么时候又来了新的伎者?

  我起身四处寻找,箫声却不是从湖上传来。我推开窗子,抬头却远远望见涵碧楼顶,竟然有人坐在檐头chuī着箫。

  青衫磊落,月下分明。

  原来是阿爹。

  我从来不知道阿爹也会chuī箫。

  涵碧楼的飞檐,在月下如巨大的翼,而阿爹就坐在那一角翼尖,明亮的满月被他遮在身后。我看不清他的脸。而箫声凄清如水,似乎将眼前的一切渐渐浮起。

  我大声叫:“阿爹!”

  阿爹没有理我,我昏头涨脑,伏在那里听着箫声,渐渐又睡着了。

  那之后我也再没见过阿爹chuī箫,我一直疑心那夜是我记错了,又或者是喝醉了做梦。可是梦里那轮满月如此清晰,月光映着阿爹的影子,落落寂寥。

  阿爹从来不是这样子,他统辖重兵,权倾朝野,连陛下都忌惮他三分。

  有一回阿爹带我去围猎,我带着几个卫士追一只小鹿,一直追到了密林深处,却不料惊动了一头熊。那是头母熊,还带着幼崽,顿时狂xing大发,一巴掌就将挡在我身前的卫士拍得脑浆迸裂。

  我都吓得傻了,眼睁睁看着高大的巨shòu伸着黑乎乎爪子又朝我拍过来。

  “咄!”利箭破空的声音几乎是擦着我的耳畔过去,劲风竟令得脸颊隐隐生疼,我只觉得眼前血雾迸散,后面的连珠箭几乎是瞬息并发,那头熊最终咆哮着摔倒在我马前。

  是阿爹赶过来救了我,大队的卫士此时才跟上来,阿爹摔下弓,远远就朝我张开双臂:“敏敏!”

  我扑到阿爹怀里,才知道害怕。

  后来那头熊的皮被剥下来,做成了熊皮褥子,就铺在我住的屋子里。

  阿爹虽然she了十余支箭,却支支都攒在熊心窝处,整张褥子没有其它的箭dòng,哥哥每次看到,都羡慕得要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练成和阿爹一样的箭法。”

  天潢贵胄虽多,却难得有阿爹这样的盖世英雄,所以连陛下都如此倚重他,令他统领天下兵马。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独自坐在月下楼头,寂寞的chuī着箫管?

  我决意自己是记错了。

  当我把第七个老夫子气走的时候,阿爹终于对我叹了口气:“你要是学不会作诗,我怎么向你娘jiāo待呢?”

  这是阿爹第一次提到我娘。

  他有王妃侧妃,府里还有不少美貌的姬人,可我知道那些女人都不是我的娘。

  我娘是个南蛮子。

  哥哥第一次对我这样说的时候,我气得眼睛都红了,一把将他推进了湖里。阿爹自幼延请名师教我武学,哥哥虽然比我高,又比我力气大,可是竟不是我的对手。他不会游水,在水里呛得没顶,被府里的亲随卫士捞上来的时候,差点没被淹死。哥哥很讲义气,既没有向阿爹告状,从此也不再拿这种话惹我。

  我不知道作诗和我娘有什么关系,可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阿爹的眼神那样伤心,我不愿意让阿爹觉得伤心。

  阿爹又请了个老夫子,据说是什么博学鸿儒,学问特别的大,脾气特别的好,我不愿意再惹阿爹烦恼,所以老实跟着他念书本儿上的话。我的汉文突飞猛进,连律诗也能写得像模像样了,老夫子摇头晃脑的拈须微笑:“郡主天资聪颖,悟xing极佳,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成什么大器?我朝又没有八股科举,还学那些陈酸腐调作甚?

  幸好我学会了作诗,阿爹就不再在读书上为难我,任由我成天带着人围猎游乐。自从那次遇熊之后,阿爹便将他身边箭法最好的八个卫士调给我驱使。这八个卫士都取的汉名,分别叫赵一伤,钱二败,孙三毁,李四摧,周五输,吴六破,郑七灭,王八衰。都不是什么好名字,我问过阿爹,他也只是笑了笑。

  十四岁的时候我领着神箭八骑和梁王世子打了一架,梁王世子飞扬跋扈,贪财好色,竟在街头当众欺凌弱小,我一时看不过去,就出手多管闲事。虽然对方人多,可是我身边的八骑连珠箭发,bī得对方láng狈不堪,落荒而逃。没过几天梁王府里就遣人上门来,我和哥哥成天在外头跟人打架,阿爹见得惯了,并不当回事。谁知梁王此次竟然是遣人来替世子提亲,送走使者后哥哥偷偷溜到后面告诉了我,我立时就想要藏起双刀,打算去梁王府割掉那个胆大包天登徒子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