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歇斯底里的怨毒诅咒:“慕容清峄,我会叫你后悔,哪怕就是下地狱,我也要拖着你一起!”
他淡淡的一笑:“我早就在地狱里。”
他在地狱里,那么她呢?那么她呢?
她知道,自己也早就在那地狱里。
慕容夫人故去,所谓的“家”正式搬回双桥,老牌搭子虽然还是照样打通宵,但在双桥官邸里,人人都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于是换到吴夫人家打牌。她本来闷极了才打麻将玩玩,因在吴公馆无拘无束,连牌瘾都大了,八圈打完一算帐,她赢了不少,霍夫人笑道:“夫人这阵子手气好,赢得我们落花流水。”吴夫人抬头一看墙上的时钟,不由哎呀了一声,说:“我约了教练学网球呢,叫我给忘了。”
她与吴夫人说话向来随便,不由笑了:“就你还学网球?”
吴夫人啐道:“别瞧不起人,教练说我学得不错呢。”又道:“反正没有事,大家一块儿去打球吧。”霍夫人与另一位赵夫人都笑:“我们打不动球了,不去了。”
吴夫人到底还是拖了她一块儿去,老远看到绿莹莹的球场上,有人正练网球,远远望去,身影极是灵巧。吴夫人叫了声:“唐教练。”那人转过脸来,微风拂动额发,chūn日的艳阳照得他一整张脸明亮照人。
她忽然微微有些眩晕,她想起许多年前,也是一个chūn风柔暖的艳阳天,祖父派人唤她去书房,刚进了月dòng门,却正好遇见祖父送客出来。和祖父寻常的那些客人不同,竟是位翩然公子,长身玉立,丰采过人。一转脸看到她,不由向她微微一笑,微风拂动额发,chūn日的艳阳照得他一整张脸明亮照人。祖父拂髯微笑:“欣宜,来见过三公子。”
中庭里有一本桃花,正开得灿烂如云蒸霞蔚,风chuī过乱红如雨,落英纷纷扬扬,漫天漫地都是飞花,如梦如幻般,他踏着落花而来,含笑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慕容清峄。”
05.苏樱
乌池的秋天是雨季,难得的艳阳天,湛蓝深远的天际,一丝白云都没有。法国梧桐的叶子渐渐发脆,在秋风中哗哗轻响,花匠拎着竹篓,将糙坪上翻飞的落叶一一拾起。
苏樱坐在廊下藤椅上晒太阳,身旁的小圆几上放了一只大果盘,里面堆着满满的紫微微的葡萄、红苹果、huáng芽梨……她自己拎着一嘟噜葡萄,摘一颗慢慢吮着,忽听到老妈子笑吟吟的来告诉她:“总司令回来了。”她将葡萄往果盘里一撂,随手拿起一本西文杂志往脸上一盖,躺在那里,只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果然听见慕容沣皮鞋的声音一路走近来,他随手取下帽子,jiāo给身后的侍从,笑道:“你可真会享福。”她躺在那里,只是一动不动,他笑道:“真的睡着了么?”伸手去拿开她脸上的杂志,她劈手将杂志一夺,随手往小圆几上一摔,冷笑道:“我会享福?但不知道,总司令认为我哪里在享福了?”
慕容沣说:“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像我这样低三下四的人,哪里敢对你生气。”慕容沣道:“你别三天两头这样跟我闹,今天又是为什么?谁敢说你低三下四了?”苏樱将脸一仰,只望着那高天上,仿佛是出了神,耳上一对玻璃翠的宝塔坠子,沙沙的打在衣领上,她的脸上唯有一种倔qiáng的神色。慕容沣心里一动,爱怜的替她将鬓旁的乱发都抿到耳后去,温声问:“就算是我的不是,到底为了哪一桩,你总要叫我知道。”
她便说:“你昨天晚上到哪里去了?明明答应回来吃饭,我叫厨房替你预备了好几个菜,结果最后连个电话也不来一通。”她这种亦嗔亦恼的神色,最为动人,他不由连连道:“对不住,可真是对不住,昨天晚上紧急会议,开了大半夜,我忘记叫人给你打电话了。”她将脸一沉:“原来是开紧急会议去了。”也不再说话,蓦得站起来转身就走,慕容沣连忙追上去:“嗳,我已经道了歉了,你别这样发脾气啊。”她只管怒气冲冲的往前走,连头也不回:“嗳什么嗳,难道我没有名字么?”
他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对,我下回一定记得。”她眼圈一红,话里已经带了哭腔:“反正你成日只是冤我,嘴里没一句真话,我晓得你昨晚是回家去了。既然如此,何必当初?还不如趁早打发了我,大家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