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如梦_作者:匪我思存(76)

  他笑着说:“你那边听起来真热闹。”

  她走到包厢外头来讲电话,告诉他:“他们都以为我辞职去结婚呢,所以都说我应该将你带来跟大伙儿见个面,说不能叫你就这样把我拐跑了。”

  阮正东笑着说:“那等咱们结婚的时候,把他们统统请来,让他们送咱们大红包。”

  佳期说:“我明天就回来了,还要我给你带什么吗?”

  他只是笑:“你把你自己带回来就行了。”

  那天玩到很晚。

  出来后才知道在下雪。

  大雪如飞絮扯绵,漱漱落着,路灯下只见无数急雪片片乱飞,不远处的黑色的柏油路面、路心里的隔离绿化带、远处的楼顶,都已经全白了。

  雪夜不好打车,谢小禾虽然醉了,但仍记得安排一位有车的同事送佳期回去。佳期喝了不少酒,微有醉意,下车跟同事道别,然后往公寓楼那边走,冰凉的雪花扑在她脸上,脸颊是滚烫的,并不觉得冷。她一边走一边想着收拾行李的事,脑子里正是乱七八糟的,手机忽然响了,她刚从手袋里翻出来,却又挂断了。

  她打开滑盖,看清了号码。

  有一朵绒绒的雪花落在手机屏幕上,然后,是第二朵、第三朵……她呼出的热气融化了雪,水珠顺着手机屏幕滑下去,那一串阿拉伯数字仿佛并不分明,她没有将这个号码存进过电话簿。

  可是他打过第一次之后,她就已经记得。

  迟疑了很久,还是拨回去了。

  熟悉的铃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而她站在那里,雪不停的落着,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怎么会在这里。

  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终究还是转身。

  孟和平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隔着密密的雪帘,两人都觉得对方仿佛十分遥远,遥不可及。

  最后,他说:“去喝杯咖啡,好吗?”

  她知道他不过是想找个地方说话,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并没有开车来,两个人走到附近的咖啡馆去。

  咖啡馆已经快打烊了,只有他们两个客人,灯光与音乐都是幽幽的,若有若无。

  他面前那杯咖啡纹丝未动,也许因为他现在只喝白开水。

  而她一口一口啜着自己那杯蓝山。

  从前她不喝咖啡,他有点怅然的看着她,许多事qíng已经改变,无法再挽回。而岁月的长河挟卷着他们,只能随波逐流的向前去。

  “我明天早晨的航班去纽约。”

  她问:“和西子一起?”

  他说:“我先过去,西子也许迟一点再去。”他仿佛是解释:“有一些琐事,我先得过去处理好。”

  她说:“我明天下午回上海,要不我送送你,是几点的飞机?”

  他将航班号告诉了她,却说:“不用去送我了,我就只是来跟你道个别。”

  隔了很久,他才又说:“佳期,照顾好东子。”

  她说:“我会的。”又说:“你也照顾好自己。”

  他点了一下头。

  他将她送回公寓去,两个人走着回去,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沉默的走着。夜已经深了,又下雪,只偶尔有车经过,路上没有别的行人,只有他们。

  佳期落在后面几步,他放慢了脚步等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上海滩》里最经典难忘的镜头。那时候追着看意气风发的许文qiáng,并不甚理会柔弱娇美的冯程程。可是小小年纪也记得那一段雪中相遇,她是一心一意仰慕着他的女子,他亦是一心一意心仪着她的男子。落雪无声中两人并肩而行,围着白围巾的许文qiáng风度翩翩,倾身含笑,而他的程程亦是明眸皓齿,温婉动人,所谓的佳偶天成。

  曾经以为那是天长地久一生一世,曾经以为那是两qíng相悦永偕白头。

  谁知中间会隔了家恨父仇,万重恩怨。

  眼睁睁看着她却嫁了旁人。

  直到最后,只余了最后一口气,他才可以说:“我要去法国。”

  只是因为他的程程在法国。

  而làng奔,làng流,万里江水滔滔,一切都是物是人非。

  她终于跟上来,脚步轻浅,就像雪花,落地几乎无声。有一朵洁白的雪落在他的睫毛上,绒绒的,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整个世界仿佛都模糊起来。

  走得再慢,也终究只能送她到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