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纪_作者:师小札(16)

2016-09-07 师小札

  “妈妈,你喝这个。”玉麟端着一碗百合莲子红枣汤。

  母亲呆呆地望着玉麟,苦笑:“吃它gān什么。”

  “妈妈,这个很好的,你皮肤好gān,吃这个会滋润的。”玉麟拿起勺子喂母亲。

  母亲启动gān裂的嘴唇,两眼无神,像死鱼眼一样浑浊。

  玉麟一边用勺子喂母亲喝汤,一边拿毛巾给母亲擦擦嘴角,母亲吃完后,依旧转头看着窗外的那些百合,傻傻地笑。

  玉麟拿起小梳子给母亲梳头,那头发乱糟糟的,枯得和穗子似的,梳子卡在里头,艰涩地挪动。

  玉麟持着梳子的手臂上有淡淡的红色印记,不仅是手上,小腿上也一条一条布着,这些都是那个血盆大口的罗刹肆nüè的印记,每每他酗酒,qíng志不顺时,那股子怨气就撒在玉麟和母亲身上。

  秃头男人变态至极,深谙一些房中术,活活地在chuáng上折磨母亲,用烟头捻着母亲的rǔ头,用细针穿进母亲的rǔ头,用瓶瓶罐罐cha进母亲下体,母亲初起挣扎不已,尖声撕叫,反而大大地刺激了男人的神经末梢,男人兴奋异常,热汗淋漓,瞳孔散开,鼻翼煽动,整个和禽shòu发出狂猛的yínyù没什么分别。日子长了,母亲变得死气沉沉,在chuáng上任由凌rǔ,一点反应也没有,男人急着扇母亲耳光,噼里啪啦,嘴里咒骂着:“臭婊子,老子和上条死鱼似的。”

  墙上的日历本huánghuáng的,粗糙的的纸面上显示着鲜红的数字。每天早上玉麟都会扯下一张,这也成了他一天中的小盼头,也是他的错觉,似乎这样糟粕的日子渣子就一点点滤过去了。

  仅有一件让玉麟感到开心的事qíng就是去养老院看外婆。

  养老院也不全是什么惬意舒心的生活,老人之间依旧充斥着间隙,矛盾,不少老人脾气古怪至极。

  外婆就常被同房里一个东北老太挤兑着,这东北老太常年穿着大红色马褂,顶着瓜皮帽,斜着眼看人,远远望去只能瞧着她的大眼白。这个酸皮拉臭的老太常常在外婆的被褥上啐痰沫子。

  这些委屈外婆都不会和玉麟提起,玉麟天真地认为外婆过得还不错。

  玉麟每次去看外婆总会带上些绿豆糕,芝麻饼,一些水果。外婆总是一个人孤单单地坐在椅子上,背后放着悠远深长的昆曲。

  玉麟一来,外婆就眉开眼笑,搂着玉麟入怀,“真暖和,玉麟真暖和。”

  玉麟笑着为外婆削苹果,外婆用牙齿格格地咬。慢慢地,外婆牙齿脱落了,玉麟就用不锈钢勺子刮着苹果泥,轻轻喂着外婆,外婆半眯着眼睛,细细咀嚼着那清甜的味道。窗外的阳光暖暖地洒进来,有野猫的打盹的声音,少少顽皮的,俏皮的。

  “外婆,我会陪你的,一直陪着你。”小玉麟睁大眼睛,用力地吐出话。

  “好,好,外婆知道。”外婆摸摸玉麟的头,半合着眼,笑着,这个小外孙越发俊俏了。

  这些记忆,是那段yīn郁日子里唯一闪着光的小珠子。

  chūn夏秋冬,转了一圈,玉麟又长高了,却只是瘦,面色苍白,手臂,长腿都是白的,白得没有血色,却蒙着亮晶晶的光,浑身像沐浴在神圣的光晕下,但就这样的一个孩子却过得比谁都苦。

  上培训学校,买菜,做饭,收拾房间,为母亲煎药,这些都是玉麟肩上的担子,这些艰涩的生活折子,玉麟只能默默地承受着,他常常用细小的牙齿咬咬嘴唇,告诉自己坚持下去,他的嘴唇总是红红的,湿润润的。

  母亲终是出了事qíng。

  那天,玉麟正在厨房里煎着药,那黑黑小小的锅盖上漆斑凹凸不平。玉麟放进一堆糙药,丹参,huáng芩,党参,山药,白术,益母糙,慢慢地熬着。药味渐渐浓郁,苦涩,辛酸,慢慢迂回似地溢开来,雾气缭绕,玉麟忍不住咳了下,整个厨房只有满室的药味和那文火轻轻的滋滋声。

  玉麟用抹布裹着盖面掀开锅盖,浓烈的味道熏灼着他的眼睛。

  “玉麟!玉麟!不好了,你妈妈出事qíng了!”一个急切的声音扑了进来,隔壁陆阿姨气喘吁吁地跑进屋里。

  玉麟手里的盖子扑通落地,很闷很钝很痛的声音。

  再一次立在医院的太平间。

  这个yīn郁,灰寂的地方,藏匿着一些细碎的声音,静静地听,像是一种小动物磨牙的声音。

  母亲安静地躺在那里,她终还是去了,跟着父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