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的囚徒_作者:师小札(36)

2016-09-07 师小札

  一直一直没有睡着过,一整夜望着漆黑一片,我会突然觉得奇怪,这里是哪里,自己又是怎么样进来的。最后发现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

  那些前世的一切。

  这里的食物很糟糕,早饭通常是一小只馒头,一小勺玉米粥,一点点咸菜。中午和晚饭都是一人一菜,会有gān警把装着饭菜的铅桶拎进来。菜通常是水煮白菜,咸菜粉丝,水煮青菜。那些发焦发huáng的菜油腻腻地堆成一桶,如同农场里喂养猪的饲料。一星期只有周2可以开荤,所谓的荤菜是很肥的猪ròu,一条条连毛都没拔gān净的肥ròu。桶里的饭上面的松软一些,压底的基本是又硬又焦的,所以大家到发饭时就一拥而上,而我永远是最后一个拿饭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饿,我的胃像是被切掉一样,工作再长时间也没有饥饿感。我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把那些饭菜吃进去,味道是怎么样的。

  晚上背诵行为规范,我发现眼前的字都看不清楚,揉一下眼睛,还是看不清楚,把手册贴近眼睛,发现很多字是很陌生的,大概是遗忘了。

  白天洗脸的时候,看着镜子里一张如同死去般毫无任何生机的脸,这又是谁的脸,为何我不认得。

  这里每天都有哭声和撕喊声。尤其是早晨醒来的时候,那些哭声便响起,一些年龄比我大的人在叫妈妈,在喊要回家。也有一些人拼命用头撞墙,喊着要死。还有一些人神qíng怪异地嘀咕着:“我要飞上宇宙,我要摘下星星。”

  那些撕心裂肺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哭喊回dàng在监区。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哭,我想他们应该是神经病,这里应该是jīng神病医院,而自己也是因为有病才进来的。但我想不起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是怎么样进来的。

  我一直一直没有说过话,我想自己是丧失了说话的功能,口中gān涩,喉头紧窒。深夜里躺在chuáng上,微微启动嘴唇,试图发音,但发现这很困难,好久的努力后,我开口说了个“哦”字。

  于是我开始一夜一夜不睡觉,发着支离破碎的单音字。

  冬天的监室很yīn冷,这里的被子是统一发的,都是很薄很薄的一层,一开始根本无法忍受,但渐渐地我不感到冷了,或许我的血液早已是冰冷的循环。

  周2,照样是开荤的日子。有人大叫:“猪ròu上有细虫!”大家纷纷议论起来。我用勺子捣了一捣,那条猪ròu皮上果然是有细细的,黑黑的小虫蠕动着。我夹起带虫的猪ròu吞了下去。夜晚我开始拉肚子,太长时间没吃荤让我胃肠很不适应,况且这些菜上还带着虫。

  我起了chuáng,坐在中间的桌子上,我习惯xing地往那扇窗的方向看,虽然一点点也看不见,我依然看着,这里是被上帝遗弃的黑暗世界,不但关上了所有的门,连扇窗都封上了。

  第34章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

  监室里的一个很瘦小的男人用牙刷柄费力地在墙上刻上一横,隔天,是一竖,再隔天再是一小横。几天后墙上出现一个“正”。我不清楚他这样做的意义,只看见每天晚上他去刻时的迫不及待,刻完后的悠悠叹气。

  我只是不停地编织糙帽,只要没有户外运动和上课,我就一直在编糙帽,双手已经有一条条勒得发红的痕迹和小小的血泡。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双天蓝色的手套,羊毛的质地非常温暖,隐隐约约中有一张慈爱美丽的脸,温柔地给我戴上。

  除了编糙帽,还有做小板凳的活。拿着锤子将钉子敲入时,一不小心,钉子划过我的手指,浓血瞬时流下来,放进嘴巴里吮吮,是微微腥甜的味道,突的怔了一下,这味道太熟悉了,刺激了我的脑子。

  吃饭时往嘴里塞粉丝大白菜,旁边有人将菜大口吐掉,“什么鬼东西,他妈的老子早吃厌了!”说着又用脚去踢装饭菜的铅桶,gān警马上走过来,警惕地看着他:“做什么?!老实点,都进来了还想惹事?”

  进来了,进来了。是的,很多人都这么说,可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进来。我费力地想,脑子里那块始终是一片空白。

  夜晚,这里还是冻得像个大冰窖。脚底冻得皴裂开一刀口子,脑子里又闪过一双粗糙的大手,轻轻把我的脚放入温热的水里,缓缓擦洗。那张脸逐渐清晰,乌黑的长发扎成一个简单的辫子,和蔼的笑容,柔和的眼角旁有一丝丝细微的皱纹。那是妈妈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