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的囚徒_作者:师小札(46)

2016-09-07 师小札

  第42章

  你问我有没有想过蒋雪,我可以说每天晚上都在想着。

  曾经我们常听的一首老láng的歌,里面有句词:你知不知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一颗一颗流成热泪。你知不知忘记一个人的滋味,就像欣赏一种残酷的美,然后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告诉自己坚qiáng面对。

  我会在晚上,侧着身,对着墙壁,用手指轻轻地在墙上写着他的名字,一横一竖,心如刀割。

  想起他每个清晨在楼下等我,我们一起拥着走过那条人烟稀少的小路。想起他飞奔而来,把我从几只小山jī手里救出来。想起他一口一口喂我吃饭,表qíng温柔。想起他和我争辩小洁该不该死的问题,bào怒地用手闷住我。想起他得意地号称自己是我的移动荷包,拉着我一起走进那漂亮的大酒店。想起他搂着我坐在玫瑰园餐厅里,周围是chūn天煎茶清新的味道。想起他脆弱地伏在我身上,低低地问我会不会嫌弃他。想起他最后浑身赤luǒ地倒在血泊里,我燃烧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愤怒。

  然后一切结束。

  他的眼睛,鼻子,嘴唇忽远忽近,但总是刻在我胸口那个最搏动的位置。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后悔过。许是悔过,如果我爱他的代价就是牢狱之灾,宁愿不曾遇见他,没什么抵得过自由,生命本身的自由,再伟大的爱qíng在自由,信仰崩溃面前也是烟消云散。生命中太多东西是真正无价而不可替代的,譬如好好活着这个最低级的要求。又许是没悔过,如果时光倒流,我依然会拿起刀子不犹豫地刺入。爱qíng,我卑微又值得仰望的爱qíng难道真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么。

  他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穿着破旧粗糙的囚衣,睡觉的枕头都是一些破布料fèng合成的。他知道吗?他会等我吗?我不敢轻易去回想他曾经的承诺,也没有jīng力去想。

  我只知道我是在等着他的。在经历了生的羞惭,死的决然后,终归还是等待,在南半球的极地等待重新看到蔚蓝明亮的太平洋。

  我小声地说:蒋雪,晚安。缓缓合上了眼。

  终于到了四月底的探监日子。

  当gān警领我走向探监室的途中,我用手不断整理着衣服上的纽扣,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一阵阵哭声响起,平时最坚qiáng的犯人看到亲属时也忍不住抽泣。

  我抬头,明晃晃的灯光刺眼,缓缓移动目光,最后落到了我的父母身上。

  母亲穿着灰色的针织杉,父亲穿了褐色的西装。瘦小的母亲紧紧贴着父亲。我惊讶地发现我的母亲额头边的发丝全白了,用一只黑色发夹夹着。

  我走了过去,坐在桌子前,他们在我对面。

  “小冬,小冬。”我的母亲轻轻地叫我,眼泪从眼角沿着皱纹瞬间而下,然后越来越多,几乎不能自控。

  父亲拍着母亲的肩膀,看着我,“你母亲想你想得快疯了。”父亲的声音也哽咽。

  我怔住。

  “她每天做你喜欢吃的排骨汤,搁在桌上,自己呆坐在旁边,汤冷了又去热。”

  我不语。

  “做梦也叫你的名字。”父亲的法令纹很深,面色憔悴。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眼睛不停往上看,看那1000瓦的白炽灯泡。猛然间指fèng里全是咸味,移开手,泪水倾涌而出,“爸,妈,我,我对不起你们。”

  母亲马上缓过神来握住我的手,粗糙的手掌传过来温度,就是这双手拉着我的小手,带我走过多少坎坷的路。

  “小冬,你活着就好,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母亲看着我,一边擦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说。

  “恩,恩,我会的。”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其他的别去想他了,在里面好好呆着,我们在外面等你。”父亲伸过手来摸我的头。

  我拼命点头。

  我忘记还说了什么,只记得20分钟的探监时间眨眼就过。离开监室,那抹温暖的灰色随着关门声而褪去,我蹲在地上,抹着止不住的眼泪。我又开始想念他们。

  父母给我带来了许多东西,饼gān,面包,一些熟菜,一张毛毯,几件棉衣,并在我卡上充了很多钱。东西被一一检查,按规定监区里能买到的东西是禁止被带入的。

  我打开那些带进来的东西,有我喜欢吃的糖藕,苏鱼,几颗狮子头,几只小jī腿。晚饭时候我将这些分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