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啊,看得有些累了。”我连忙笑笑。
“你应该对这些电影不敢兴趣吧,我在小镇长大的,那时候有很多场露天电影,我们这些孩子就会搬着小凳子去看,放的也是些《闪闪红星》之类的老革命电影。”
“你喜欢看吗?”
“还好啦,小镇的娱乐很少,不像你们这些大城市的。”
“哦,那后来呢,你怎么离开那了?”
“就是离开了啊。”薛玉麟的小脸忽然黯淡下来,小手搓着衣角,“也没什么原因。”
看他有点难过的表qíng,我也不去多问,有些回忆,只是属于自己的,无关他人。就像剧烈的思念时,周围会猛得像静音一样,没有一丝声音,然后隔离了喧闹的旁人,世界一片黑压压,只有一束光打亮蜷缩在角落里的自己。低着头,闭着眼,只有小拇指微微颤动。小声地说着,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
这样的qíng绪可以瞬间袭击我,内心顿时倒塌。
晚上有一系列的娱乐活动。击鼓传花,猜灯谜,卡拉OK,文艺表演。
文艺表演在大堂里举行,演员们穿着用报纸做的西装,用纽扣做的项链,手舞足蹈。从他们表qíng里根本看不出任何生活的灰暗,他们笑着,闹着,演着生活喜剧,乐观的qíng绪感染了我,总是有qiáng者可以快乐地生活在任何环境。
卡拉OK比赛也很热闹,曲目是一些通俗的流行歌曲,比如说《常回家看看》。毛军岩歇斯底里地唱着,最后拿了个第三名,监狱长颁发给他荣誉证书。
书法比赛的时候薛玉麟的字让我惊艳,他握着细细的毛笔,行云流水般地落了首小诗:“爆竹声中一岁除,chūn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很多人在鼓掌,薛玉麟有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旁边有人去逗弄他,“我这弟弟的手相我瞧过,那金钱线特长,将来准是大富大贵的命。”说话的是个长得老相的男人,大家叫他王算子,据说他家里就是开算命馆的,一算一个准。
“王算子,你怎么没算到自己会进来啊?”毛军岩揶揄他。
“诶,就自个的命难算啊,但算别人的,不是我王算子chuī牛,十个里九个准。”
“那给我算算,快!”毛军岩急着伸手。
王算子凑近去看看,“你就一平常命,出去后不惹事的话可以平安地终了余生。”
“切,准不准啊。”毛军岩撇撇嘴。
大家都雀跃起来,排着队让王算子算。有人叹气,有人欢呼。
王算子头上一滴滴汗下来,连gān警,食堂大婶都来凑热闹要他算。
“也给他算算!”毛军岩拉着我扒开人群挤向王算子。
我伸出手,王算子认真研究起来,口里嘀咕着,“北为yīn,南为阳,yīn盛阳衰……”突的抬头看我,眼神犀利,我被吓了跳,心想不会连我的秘密也算得出来吧。
王算子忽把头靠近我,忽把头远离我,高深莫测地笑笑说,“也是个平常命,等出了狱,不惹事,不招鬼,净身十天,喝下香灰jī屎一包,就可以赶走霉运了。”
“jī屎?王算子你好恶心啊!”毛军岩做了个呕吐状。
“如果灵的话,试试也无妨。”薛玉麟笑着说。
“诶,玉麟,这儿就你命好。”毛军岩叹气。
“没呢,又不能全信他的话。”薛玉麟说,“终归是要靠自己的。”
一个晚上大家又热热闹闹地喝可乐汽水,吃着饼gān,嗑着瓜子。监狱里不能喝酒,大家就拿可乐代替,一杯又一杯地碰着,喊着。
被大家灌了太多可乐,尿憋得急,出去上厕所。
全然释放后,一阵轻松,正要转身回去,一看,门口有个微微驼背人,是王算子。
“你也喝多了吧。”我笑着和他打招呼。
“小伙子,你的手相不太好啊。”他双手搁在背后,悠悠叹气。
我猛的心一冷,“怎么了?”
“yīn阳jiāo接不上,生命线到这就叉开了。”他指指自己的手掌。
我不语,他刚才高深莫测的表qíng的确是像有难言之语。
“命途坎坷啊。”他又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苦苦一笑,自己已经在监狱里了,还会有比这更坎坷的事qíng吗?该不该信他呢,薛玉麟说自己的命运还是要靠自己的。掸掸自己的囚服,静静地出了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