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间事_作者:尾鱼(7)

2016-09-02 尾鱼

  ——

  麋鹿是卫来的代理人。

  美国黑人,三十五岁,饶舌歌手的长相。话多,jīng力无穷,狂热地爱着中国,认为世上最美味的食物是中国的饺子,因为:饺子可以有一万种味道!

  他语言天赋不错,近年尤其用功钻研中文,卫来平时难得有机会说中文,但在和麋鹿对话的时候,中英文可以经常串换,而且麋鹿致力于学习最地道的中文俚语,时不时冒出个一两句,不管理解地对不对,听起来总归亲切。

  某次他问卫来:“中国人说,好吃莫过饺子,好玩莫过嫂子。饺子好吃我知道,但是嫂子……为什么好玩?”

  卫来沉默半晌,答:“你个臭流氓。”

  又某次,他问卫来:“你们好像瞧不上‘姐夫爱小姨’,但是姐夫和小姨本来就是一家人,不应该相亲相爱吗?”

  卫来沉默半晌,答:“你个臭流氓。”

  ……

  麋鹿的中文和意会能力在卫来的骂声里茁壮成长。

  四个月不见,麋鹿对他的关爱如同拉普兰的大雪骤降,短时间内没有止歇的意思,卫来懒得听他啰嗦,目光落到挡风玻璃前立着的牛皮信封上:“客户资料?”

  麋鹿习惯把客户资料放进绕线封扣的牛皮纸信封。

  卫来伸手去拿,麋鹿说:“不不,不是,是这个。”

  他从座位底下抽出另一份,郑而重之递过来:“特意为你选的。”

  一式的信封,外表看没什么不同,卫来试了下厚度,像是张照片。

  他先不拆:“特意为我选的?”

  “我了解你们中国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懂了,这客户应该是中国人,或者至少是华裔。

  卫来解开绕线:“那你还不是特别了解我们,我们还有个词叫‘杀熟’,自己人坑自己人,从来也不手软。”

  他抽出照片。

  车内灯光很暗,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照片抽出的刹那,卫来觉得眼前似乎亮了一下。

  他下意识夸了声:“漂亮。”

  照片上是个26、7岁的华裔女子,伏在楼梯上抽烟,头发到肩膀,发梢处略卷,没什么表qíng,目光恰与镜头相触。

  她眼睛里藏着一个世界那么深。

  照片留白的地方用记号笔写了两个字:岑今。

  麋鹿斜乜他:“小心哪,男人起初只是爱上了个酒窝,接着就把整个娘儿么都娶回了家。”

  卫来盯着照片看:“太小看我了,首先,她还没漂亮到让我昏了头;其次,我有职业cao守,接了单,她就是客户,我不跟客户发展除了钱之外的任何关系。”

  顿了顿又说:“目光不柔,应该经历过一些事。”

  他把岑今的照片立放在挡风玻璃上。

  路灯的光从外裹入,照片上的女人浸入黑暗,面目模糊,卫来问:“这个……岑小姐,人怎么样?”

  ——

  麋鹿是业内最吃得开的私家保镖代理人之一,麾下两张王牌,圣诞树和可可树。

  王牌可以挑拣客户,可以私定规矩,不管这规矩有多离谱——比如可可树的规矩是:绝不接发际线到肚脐之间长痣客户的单。

  莫名其妙,人家长痣,gān你鸟事?

  相比可可树,卫来省心的多,只一条:不保护人渣。

  理由是:流汗、流血、甚至赔命去保护人渣,那是逆天行事,不符合中国人敬天的习惯。

  中国的一切都是好的,麋鹿点头如捣蒜:那是,那是。

  现在卫来问起岑今“人怎么样”,那就是有接单的意向了。

  麋鹿早打好腹稿:“卫,人都是复杂的……你是先听她好的地方呢,还是不好的?”

  “不好的。”

  “那你耐心点,不管前面怎么样,听到最后,你绝对会接单的。”

  卫来笑了一下。

  凭什么绝对?爱无永恒,qíng无永炽,世事无绝对。

  车外空城一样安静,这么久了,行人都没经过一个。

  “岑小姐曾经有个未婚夫,婚礼前夕,她在酒店被捉jian在chuáng。婚事告chuī之后,她未婚夫一时想不开,吞了药,幸好救的及时,洗胃救回来了。”

  这是私事,卫来不想置评,对比岑今,反而更看不上那个未婚夫:大丈夫何患无妻,这样的女人,早撇开早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