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间事_作者:尾鱼(80)

2016-09-02 尾鱼

  卫来大踏步过去,掀开一口缸的糙盖,里头有断了柄的塑料瓢,他舀了一勺,直接从头顶淋下去。

  舒服点了。

  警察愣愣地看他,卫来解释:“我知道你们水珍贵……我从北欧来,那里冷,这里太热,受不了。”

  警察恍然,黑红的脸膛上露出抱歉的表qíng,好像国家的地理气候也是他的责任:“我们这里,是挺热的……没事,你用。”

  ……

  卫来跟警察聊了会,粗填了表,问了就近的qíng况,也聊到海盗,警察说:“我们这里很少有海盗的,海盗也不敢来大的村子,你放心。红海最有名的是索马里海盗,但是他们离着好远呢……”

  真自信,今晚上说不定就会来四个你知道吗?

  卫来甩了甩左臂,间或握拳舒缓臂肌,他左手掌根到肘心,一直发苏发麻。

  眼角余光觑到岑今出来,她不声不响的,打了水回屋去擦洗,过了会又出来,把过完水的衣服晾到晾绳上。

  卫来盯着挂上晾绳的衣服看:她把他的也给洗了。

  警察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哈?”

  “我说那个屋子,”警察指了指集装箱尽头处的那间,“是我的宿舍,但是里头就一张chuáng,只够你睡。我问了岑小姐,你们不是夫妻,可能要分开住,我为她借了张棕榈席来。”

  这是不是有点……反了?

  卫来确认了一下:“我睡chuáng?”

  “是啊,岑小姐可以睡电话间,席子铺在地上就好。我住办公室,有事你们叫我。”

  懂了,这里男人地位比女人高,优先受照顾的是男人。

  卫来笑起来,他拍拍警察的肩,说:“行吧,你别管了,我会安排。”

  ——

  岑今不需要他“安排”,她根本没有chuáng是给他睡的意识——他洗漱完了进屋的时候,她老早躺下了。

  卫来关了灯,把棕榈席铺到地上,躺上去。

  真好,躺平的感觉,的确比在海水里泡着来的舒服。

  集装箱上开了小窗,横竖焊了两根铁条,从窗口可以看到那根晾绳,他的衣服在绳子上dàngdàng悠悠。

  忽然想起埃琳的话。

  ——“你对将来没有计划吗?也该存点钱,娶个喜欢的姑娘,买大的房子,过安定的生活……”

  安定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他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的命运就是条破船,永远都会在水里漂,这一生的人事纷扰是船上chuī过的大风、刮来的大làng,过了就过了,不想招惹谁,也不想载谁上船。

  安定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是衣服不用穿了就扔,总会有人洗gān净晾晒了收藏,还是以后他都会惦记着回家,因为家里有人等他?

  过了很久,他才沉沉睡去。

  又梦见那条船,在海里漂。

  上了甲板,看到岑今坐在高脚凳上,面前支着画架,她没有穿晚礼服,穿着他的衬衫,赤着脚,回头看着他笑。

  你又在这,你画什么?

  刹那间风云色变,有大làng从一侧咆哮着翻涌过来。

  船身骤然倾斜,岑今从凳子上摔翻到甲板上,一路滚向船舷。

  他全身的血顷刻冲到大脑,冲了几步扑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

  làng盖过来,冰凉的水瀑从他头顶砸下,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她黑发被风抓的凌乱,身子在半空摇晃。

  他说:“别怕,来,手抬高,过来勾住我脖子,像上次我们去屋顶乘凉那样……”

  岑今没有抬手,只是看着他微笑。

  他忽然发现,她抹了口红。

  是不那么厚重的酒红色。

  那支口红,不是和行李一起,炸毁在海里了吗?

  ……

  卫来翻身坐起,坐起的刹那,后背冰凉,像是梦里的那场大làng真的来过。

  他迅速去到chuáng边,叫她:“岑今?”

  她做噩梦了,同那次在飞机上一样,身子轻微的痉挛,手反shexing地空抬、虚抓,卫来听到她一直喃喃:“车呢,我要上车。”

  他攥紧她肩膀,用力推了一下。

  几秒钟的等待之后,岑今慢慢睁开眼睛。

  卫来说:“你做噩梦了。”

  她没说话,眼神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