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犹豫要不要戴上那副从镜架到镜片都成了玳瑁纹的眼镜,不过不等我把眼镜戴上,镜片就又落下来了,我尝试着把镜片再拼回去,温小花把眼镜往桌上一搁,拉着我就往门外走:“别戴了,白瞎工夫!”
出门时我看着温小花朦胧的背影,既羡慕又有点遗憾,唉,温小花到底是长大了,比我高比我腿长,我那个从小立志要娶他当媳妇的梦真的该彻底揭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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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温小花非得牵着我的手,这么被人牵着简直娘爆了,这还是其次,当温小花拉着我的手,转身去问在车站等车的乘客反方向的车站在哪儿时,我感觉自己牵着一只大狗,纯血统阿拉斯加,它伸长脖子去闻屎闻尿,我在后面都差点拽不住!
“牵着走不方便,你在前面走,我跟着你就行。”我说。
“你不是高度近视吗?”温小花冷不丁把脸戳我面前,“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色块,你不怕把我跟丢了?”
虽然我是高度近视,但他凑得这么近,我还是把他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像从一片模糊的滤镜里擦出来的,又亮又gān净。唉,怎么说也是个漂亮的色块啊。我摆摆手:“放心,你是个与众不同的色块。”
温小花笑了笑,这才又把脸戳回去,松开了我的手:“看不见就叫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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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听养狗的奶奶说,狗的个xing也各有千秋,譬如有的狗就很忠诚,走在路上绝不离开主人超过两米,有的狗则野得很,放开绳子你基本就别指望它回来找你了,还有的狗吧,它很忠诚,但是也很野,所以遛弯的时候他会突然消失在你眼前,追逐着母狗或者美食而去,但不等你唤它,它又会突然从不知道哪个灌木丛里冲出来,吐着舌头流着哈喇子回到你的身边。
温小花的成分里一定就有这样一只狗。
我跟在他后面时不时就会把他跟丢,他老爱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像一抹随时躁动不安着的灵魂。我回忆奶奶的教诲,“要是它跑丢了,你也甭去找,待在原地,保证待会儿它自个儿就会跑回来~”温小花穿不见了我也懒得叫他,就站在原地打望,不超过十秒,准会看见一个高挑的影子在人群中折啊折的,原样给你穿了回来。温小花举手招呼我:“魏天我在这儿!”然后朝我赶来,我也会微笑着抬手,朝热qíng扑来的导盲犬小花挥一挥。确认我还在后面跟着,温小花有时候还会自己点点头,除去不走寻常路这点,还是蛮可爱的。
我们走到地下通道前,温小花在楼梯前停住,回头道:“我牵着你吧。”
“不用,我扶着扶手,慢点走没问题。”两个大男生,手牵着手下楼梯不止是娘pào,那得是娘核弹!
温小花只得点头,然后开始走正步似地一步步下台阶,这次他没有穿来穿去跑得老远,还频频回头看我,老实说我挺感动的,联想起多年前他骑在树上大笑着朝我拍虫子的画面,不禁感慨温小花làng子回头,魏小天苦尽甘来……
高度近视下台阶一定得仔细,下台阶不比上台阶。我扶着扶手往下走,哪知身后忽然有人冲下来,往我背上一撞,我没看清脚下,趔趄一下险些摔下去!
温小花转身时我已经站稳了。温小花带着很生气的表qíng几步倒回来,不由分说拉住我的手:“跟我走!”
我不知道周围几个女生是不是在看我们,我特别尴尬,但是又特别感动,看着温小花牵着我的手,低头提醒我小心脚下。
“……还有三步,一、二、三。好了。”
温小花的声音很平静,我踏下最后一步台阶,心中有个声音qíng不自禁地说,gān脆一辈子别戴眼镜算了!
温小花却没再往前走,抓着我的手站在楼梯下。
“怎么了?”我感觉他好像在看我。
“……没,”半晌,温小花抹着鼻子说,“你不戴眼镜……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他那个语气听着好像是不大好意思,我不晓得他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我不戴眼镜的样子很奇怪?这语气怎么听着活像半夜里找到一只青蛙,拎回家第二天天亮了一看,才看清是一只蟾蜍?
“长期戴眼镜眼睛会变形的……”我说。
“不是这个意思,你眼睛没变形,好好的呢。”温小花把脸戳我眼前,跟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