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弱水替沧海_作者:石上王白(48)

2018-11-01 石上王白

  他想过很多次,如果这是他们此生最后的相遇,从此两地相隔,朝暮不闻,顾解颐若有意相忘,他终将成为故人。程臻很清醒,他想过一个人记着这份感情过一辈子,当另外一个人已经不再想起的时候。

  不是刻意摆出这副痴情的姿态,他只是不愿再犯一次错误,心里装着谁,嘴上却要叫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这么着也不是过不了,但是对于三个人来说,都是伤害。

  顾解颐把一块干净的毛巾垫在自己腿上,然后把程臻的脚从盆子里拿出来,用毛巾包住,小心地擦干。程臻的左脚脚掌是完整的,但脚趾都畸形地蜷缩着,其实这只脚上的神经都已经坏死,不会感到疼,也不会觉得烫,但是看到顾解颐那么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洗脚,程臻并没有开口提醒他。他在心里轻轻叹一口气,想要抽出脚来的时候,眼前的黑脑袋却突然低下去,程臻什么感觉都没有,但顾解颐已经结结实实地在他脚面上落下了一个吻。

  程臻心里颤了颤。他很要强,极其不愿意将自己的缺陷示人,所以他在别人面前的时候,都尽量站得端正,走得挺直,更不肖说对于别人落在自己左脚上的视线有多么敏感和抗拒。而这份倔强的自卑,到了顾解颐面前,却又杂糅进了歉疚和尴尬,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此时的顾解颐。

  他希望他回来,却不希望迎接他的,是这样一个不健全的自己。

  顾解颐此刻没有察觉程臻的心情,他还完全沉浸在两人复合的喜悦里。程臻看他高兴,便也压下自己心头的烦闷,陪着他高兴。

  因为平时只有程臻一个人住,所以床是单人床,枕头也只有一个。程臻从仓库里提来两条长凳,靠放在床边,把被子横铺在床上,盖过凳子,然后把自己的衣服叠了叠放在外侧充当枕头。

  程臻让顾解颐睡在里面,自己睡在外面。顾解颐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但是俩人躺下不久,顾解颐忽然侧过身子来说道,“你过来点。”

  “嗯?”程臻不明白。

  “过来抱着我,我冷。”

  程臻闻言,顺从地靠过去,侧了身把顾解颐抱在怀里,他摸了摸顾解颐的胳膊,温热的,手又从T恤底下伸进去,摸了摸背部和后心口,都不凉。程臻皱了下眉,问道,“哪里冷?”

  顾解颐的双脚缠上程臻的腿,更紧地跟他贴合在一起。“不冷了,这样就挺好。”

  程臻的头跟顾解颐的靠在一个枕头上,两人的身体也只占了一人的空间,他借着院里的光看到顾解颐含笑的眉眼,心里忽然敞亮了,顾解颐是心疼他睡硬板凳,又不会见外地跟他推让,只好让俩人一块睡到里面。眼睛忽然酸涩起来,怀里的人这般好,他却不再风光无限。

  程臻圈住顾解颐的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攥成了拳。

  顾解颐回来了,他却发现,他眼前仍有长长的一段黑暗,摸不到尽头。

  第21章 医病

  顾解颐在程臻的厂里住了下来。暌违两年,二人都要重新学习如何去经营这份感情,幸而他们都比从前成熟,又是失而复得,对待感情愈发珍而重之。

  现如今程臻身上几乎不见了让人可气可笑的孩子气,有顾解颐在身边,笑容也多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淡定而温暖,顾解颐看着他,常常想到“永远”这个年轻时候都甚少想到的字眼。

  顾解颐觉得现在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好,直到他真正意识到程臻的心病。

  那天他正在屋里算账,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他站起身探头去看,透过打开着的窗子,只见得程臻站在一排晾着的衣服下面,胳膊上挂着长长的床单,地上倒扣着个脸盆。程臻抬着胳膊不让床单落地,跛脚撑不上力,他只好努力伸直了左腿,弯下另一只腿,去够地上的盆子。

  程臻背对着顾解颐,顾解颐看不到他的脸,阳光甚好,毫不吝啬地铺洒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顾解颐却忽然觉得很冷。他抑制住自己想要跑过去帮忙的冲动,站在窗口看着程臻一次次地尝试着弯腰下蹲,最后终于把倒扣的盆子翻了过来,捡起沾脏的衣服,重新端着盆子去打水。

  程臻对顾解颐那么体贴,走在马路上会自己走在靠近车辆的外侧,让顾解颐走在里边,做饭、洗衣这样的家务事样样抢着做,重活累活更是自己一人包揽,顾解颐几乎都要忽视了他腿脚不便的事实。程臻下意识地保护顾解颐,让顾解颐忘记了,现在遮在自己身上的羽翼是残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