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蛭想了想,道:“huáng帝生yīn阳,上骈生耳目,桑林生臂手,此女娲所以七十化也……主上所言的‘桑林’,莫不是指这位古神?”
“正是。”女子道,“除他之外,谁还有这重塑肢体之能?他曾植下万顷神木,助女娲造人。想来这一棵,是在天倾之时遗下的。可怜此木本无神识,修炼化身之后,竟自认为妖,还成了本座的人。”
夜蛭听罢,含笑行礼,道:“恭喜主上……”
“别忙着道贺,即便是本座的人,要用起来也没那么容易。”女子打断他,叹道,“她终究是桑林遗株,对人自然慈爱宽仁。要她助本座杀伐,只怕她宁死不从。”
“既然如此,主上何不直接取了树木制剑?”夜蛭问道。
“那多可惜呀。”女子道,“本座还挺喜欢的她的。”
这番话下来,蚀罂生了不悦,道:“她为了一个仙宗弟子忤逆主上,如此不忠之人,哪里配得主上宠爱!”
女子这才转过了身来,笑道:“呵,正是这样才好呀。诸神慈悲,从无偏仁。而她,心系一人,自生私念。这份私念,终究能为本座所用。”她微微一顿,“如今,她要救的人中了‘墨噬’之术,她必是无能为力。如此一来,她便只能来求本座。到那时,本座便会劝她受下魔种,令她与本体相离……木做宝剑,人为剑侍。这样,才最合本座的心意。”
听完这些,蚀罂与夜蛭对望了一眼,而后,齐齐抱拳,行礼尊道:“主上英明!”
女子大笑起来,转头望着那桑树。
“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吧……”
……
小屋之中,曲乔看着自己被墨色染黑的手臂,震骇难当,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举动。
眼看那墨色不受控制地攀援,穆羽qiáng撑着起身,一把推开了曲乔。
曲乔重重摔在地上,这才回过了神来。手臂上的墨色转眼褪去,刺痛也随之一并消失。她刚松了一口气,却见穆羽伏在chuáng边,吐出了一口鲜血来。只见他的胸口盘踞着一片墨黑,竟是无法消褪。
曲乔惊恐万分,忙起身想要过去。此时,门帘掀起,屋外的旋宫一行听得动静,皆冲了进来。
“阿羽!”清商第一个跑到了chuáng边,扶起了穆羽来。她蹙着眉头,望向流徵,道,“方才不是已经稳住了么?怎么这会儿又……”
流徵闻言,沉默着走过去,替穆羽把脉。片刻诊治之后,他也不说明什么,只对孟角道:“劳烦师兄替我把药箱拿来。”
孟角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眼看着面前的混乱,曲乔心中满是怔忡。她细细想了许多,颤着声音开口:“是我的错……”
此话一出,众人皆都望向了她。
“……”穆羽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声音却低微得无法听清。
曲乔看着他,道:“你不是被‘墨噬’所伤,你是被我所伤……此术浸染了我的金蕊,金蕊为你愈伤,才让黑水扩散至你全身。而我方才催动金蕊,令你……”
“姑娘。”一直沉默的旋宫开了口,冷冷将曲乔打断。
曲乔怯怯望向她,等着她的责备斥骂。
旋宫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我等与魔教争战多年,其手段之卑鄙、用心之险恶,早有领教。我火辰教上下立志扶助百姓、除魔卫道,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如今我师弟为魔物所伤,亦当有所觉悟,岂可因伤重不治而迁怒怪罪于他人。”旋宫说到此处,语气一凛,“姑娘方才所言,是看不起我师弟,还是看不起我火辰教?”
曲乔说不出话来,只得沉默。
旋宫见她如此,又道:“姑娘有心相救,我替师弟谢过。但此事到底与姑娘无关,且由我教自行料理。姑娘请回吧。”
“我……”
曲乔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还能说什么。她局促地站着,默默望向了穆羽。此时此刻,穆羽颓然躺在清商的怀里,早已无力举动。片刻后,孟角拿着药箱走了进来,递给了流徵。流徵接过,取了些药具,动手解穆羽的衣衫。而后看到的一切,让曲乔再无法定心:
她贸然随动金蕊,引那“墨噬”之术扩散。如今那墨色自心口蔓延,染黑他全身脉络。肩膀、手臂、胸腹……所见之处,皆如被黑色蛛网覆盖了一般,触目惊心。
她真的救不了他。
想到这里,她的心上一片空茫。其实,人总有一死。兴许,这便是尽头了……她无力相救,留下又有何用?倒不如不听不看,还免了许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