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中央_作者:一颗杭白菜(85)

  “闹完了就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这样一句话,无论是说话的内容还是语气,对迟屿来说无疑都是一记耳光,原来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在程央眼里都是幼稚的无理取闹,“好。”他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

  他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抽了五百块出来扔在他面前,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捡走了三百块,“看我这记性,你现在应该也不缺钱了吧。”

  程央没说话,被那些掉落在地的小小纸张刺痛的眼眶有些发酸,他撑起身,正要往回走,迟屿叫住他。

  “程央。”他说:“既然你把自己当成是最后的筹码,那你也应该知道待价而沽的道理,比起张老板,你有很多优于他的选择。”

  程央看着他,“你吗?”

  迟屿笑了笑,“你可以试试。”

  程央等他走了,盯着地上的两张一百块看了会,最后还是捡起来捏在了手里,他忍着小腿上的痛爬到二楼,在门口撑着墙缓了缓,头有点晕,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又没睡好。

  进屋后他没开灯,够到椅子先坐下了,两只手到现在还有些不受控制的哆嗦,他撑在桌上,慢慢的抱住了自己的头。

  阴沉的黑暗里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老旧钟表齿轮转动的声音,没有关不紧的龙头滴水的声音,也没有衣服晾在外面被风吹动猎猎作响的声音。

  可能有,而他听不见。

  他唯一能听到的,是自己有些痛苦的呼吸声。

  他把头抵在桌面上,触感冰凉,却没能让他混乱的大脑有一丝清明,他可能有点发烧了,白天事情太多没感觉出来。

  他坐了会,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卫生间,把两只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然后他出来开了灯,找来碘伏坐在沙发上,把手上的伤先处理好。

  他撩起裤管,那上面还有一大块擦伤,还在往外渗血,是回来的路上骑太快,车胎爆了后摔在马路上不小心磕出来的,起初还有些疼,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程央草草的处理了一下。

  他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决定还是去趟医院,程乐一个人在那边,他终归还是不放心。

  他拿了东西走到门边,回头看到穿衣镜里的自己,突然怔住了,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也许他活的不漂亮,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有像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镜子里的人苍白,消瘦,毫无生气,就是在知道程林生离开他们,赵梅再也没有往家里寄钱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过。

  区区三万块钱就把他打垮了。

  他以为他的腰杆总能挺的很直,他的背脊比他想象的能承担的更多,然而现实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告诉他他有多不自量力,而这种不自量力,是因为他想象与经历的苦难都还太少。

  他看了眼桌上的电话,不知道张老板往那上面打了多少个,他没有去,在快到酒店时,他一个急刹停在路边,然后就怎么都没有勇气再把自行车往前蹬出去半步。

  他可以找借口拖延几天,但那一天早晚会来。

  想想也没什么,开头难熬了点,后面总会习惯,身体上的伤其实是最容易熬过去的不是吗?

  这是他选择的对任何人都最没有负担的解决方式,等这一阵过去程樱出院了,生活就又会回到原来的他所期望的轨迹上。

  程云生没有再揪着遗嘱不放,他最多还有一年多就毕业了,未来可期,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程央想不到除了接受眼前,他还有什么可以犹豫。

  ……其他的选择吗?

  他告诉自己没有。

  他开门出去,下楼的时候,放在口袋里的手,不经意间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他拿出来,是迟屿当初送给他的那个解压球。

  迟屿早上起来,龇着牙去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照了照,右边颧骨那肿的老高,眼睛都挤变形了。

  操,他找出药膏来边往上抹边在心里骂,手真他妈重,刚打上来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耳鸣了。

  这种人要在外面吃亏,除非真就是他自愿,否则谁还能占得了他便宜。

  想到他对着张老板那副顺从的样,迟屿就觉得自己昨天手还是下轻了,应该把他腿给打断的,最好一两个月都出不了门的那种。

  忍着舌头上的伤喝了半碗粥,他有点不想去学校了,一来脸肿成这样要被问,二来也实在没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