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五线谱,裴诗正想拿出去,却看见了韩悦悦留在这里的小提琴——她居然就这样把它倒扣在桌面上,上面还压了一本琴谱。
这丫头,好像永远都不懂如何好好保护乐器。
裴诗长叹一声,走过去把琴谱拿下来,又将小提琴翻过来,再把丢在椅子上的弓拿起来打算把它们装回琴盒。
自从她想清楚放弃那只胳膊,要竭力栽培韩悦悦以后,她就再也不惧怕触摸小提琴了。然而,五年来,这似乎是她第一次与小提琴独处。
这把琴并不昂贵,但很新,面板在秋光中微亮,两个F孔微微勾着,就像是随时会跳动的音符一样。
她坐下来,把小提琴平放在自己的左手手臂上,用指尖轻轻拨了拨G弦。
低沉的单音震颤了面板,像是琴中有一个小小的魔法世界一样,长长地回dàng。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用左手食指按住G弦又拨了一下A音,再添加中指,按下B音……随着手指按动,音阶慢慢增高,她从G弦一直拨到E弦,再从E弦慢慢拨回G弦。
听着面板下连贯动听的简单音调,裴诗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霎时,好像下面那个魔法世界也变得五彩缤纷起来……
她依然深深记得父亲说的话:拉小提琴的人,不可以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右手的弓技上,弓只是辅助而已,左手控制的弦才能流露出完美的音乐。
所以,她努力地练习左手的动作。儿时的记忆也如此深刻,手茧是从内长到外的,每次摸上去都像是打了麻药一样又硬又难受,再次按弦的时候痛得几乎无法下手。尤其是刚开始小指头按弦的时候。小指是所有手指里最弱最无力的一根,每摁下去一次都像刀割,上面都会立刻出现烫伤一般的红痕。她从最开始哭着跟爸爸说不要继续了,到爸爸死去后咬牙忍痛倔qiáng地按弦,直到小手连拿东西都拿不住,只能紧紧握住双手痛得不断发抖……如此反反复复,才有了伴随了她十多年的左手指尖上的厚茧。
此时,再摸摸左手指尖,那些茧子已经软化了很多,快要消失了。
裴诗轻轻地拨着弦。
窗外沼泽枫叶翩然飞舞,一片片落下,都像是在预示着一场生命旅途的结束。
秋风四起,卷入窗棂扬起了她脸颊两侧的长发。她凝视着这把陌生的小提琴,眼中那么多的温柔,都仿佛变成勒只属于她的一厢qíng愿。
“森川少爷,你怎么站在这里不动了?”
忽然裴曲的声音从内外响起,裴诗手中的小提琴也琤地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猛地站起来,琴弓被碰掉在地,自己也差点摔了琴:
“组长,你要吓死我啊。”
森川光握着文明杖站在房门前,穿着复古的高领衬衫,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皮糙大衣,浑身散发着温润如玉的气质,令他手里的可乐罐子也变得比人头马XO还要高贵。
森川光对着她的方向笑了笑:“我只是去厨房丢垃圾,听你在调琴不好打扰你。”
“啊……是,是啊。悦悦把琴倒扣在桌子上,弄得微调器全部乱掉了。”裴诗赶紧又装模作样地拨了一下琴弦,严肃地对裴曲说,“小曲,你怎么让森川少爷一个人出来丢东西啊。”
裴曲扁了扁嘴:“我也不想的……他非要我把刚才那一段重练,练好了才能离开座位……”
“我找到曲谱了,赶紧回去。”
三人又一起回到裴曲的卧房。
森川光坐在钢琴前,让裴曲把琴谱翻到了指定页数,然后十指放在琴键上:“小曲,你看第二节,这样弹会不会更有节奏一些?”
他的手指十分修长,大拇指上的铑戒指更衬得他皮肤白净。不过随xing地弹了几个音,戒指也随着移动熠熠生光。弹琴的时候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像是真的可以看见那些起伏的琴键一样。
裴曲认真地点头,像是个乖学生一样认真听着。裴诗看着他们无奈地笑笑,打开电脑和浏览器,准备查邮箱。
但是,首先映入眼帘的照片却让她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那是一把被陈列在保险玻璃柜里的白色小提琴,侧板上还有一个因为伦敦那次意外事故被撞坏的缺口。这把琴被裴诗从小拉到大,一眼就认出来了。
伴随着照片的新闻标题是:《匿名人士拍卖裴绍生前最后遗物,专家鉴定小提琴售价将超过百万》。
读完整个新闻以后,裴诗的手指都有些发凉。
她又看了一眼正在弹琴的裴曲和森川光,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