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直在裴诗的耳边回dàng,直到她徒步在雨中走了接近一个小时。雨水连绵,虽是轻轻地下,却依然在商店的塑料棚上敲得砰砰作响,让人心神不宁。
这几年来,支撑着自己jīng神世界的,一直仿佛是父亲遗留下来的一身才华。相信即便自己无法拉琴了,也可以用真本事打败那些人。只要她够有耐心,内心够qiáng大,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然而,就像韩悦悦说的一样,夏娜随手砸出的三百万,轻易得就跟玩票似的。
——为了这三百万,她出卖了自己人生中漫长的十年。
裴曲在电话里质问她:“没错,冢田组在日本确实势力qiáng大,但如果他们真那么有自信能一口气弄跨盛夏,又怎么会和你做jiāo易?他们都不自信的事,你反倒自信起来了?好,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gān掉了盛夏,一旦森川少爷和你不再是qíng侣关系,老爷子一定不会再保你。到时候你又被揭发,会有什么下场自己知道吗?” 她一口咬定说:“那不可能!”
可是,她心里却很清楚,纵然她有满腔狂妄的自信和勇气,但对那些手握大权玩着金钱游戏的人来说,这根本比空气还要透明。
漫天的雨,像是从天而降沉甸甸的大雾。
风chuī过泥泞的街道,将这层雾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làng。
地铁站挤满了人,每个人的眼神都浮躁而不耐烦。唯独清冷的街道尽头屋檐下,有一个穿着厚厚外衣的街头艺人在拉奏小提琴。非常凑巧的是,她拉的曲子,竟是夏娜考韩悦悦的那一首《圣母颂》。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琴盒随意地摆在地上,里面除了斜飞浸入的雨水,只有几个零碎可怜的硬币。可是,她却丝毫不在意,相当入神地闭着眼演奏,任由脸颊被冷空气冻得通红。
她的琴艺并不太好,没什么技巧可言,偶尔音节还有错漏。可是她如此自由地站在秋雨中,任xing地演奏着自己喜欢的曲子……
裴诗忽然发现,这才是一个艺术家最幸福的时刻。
裴诗停下来,给了这个女孩子一些钱,听她一直将将《圣母颂》拉下去。
女孩只有十七八岁,睁开眼发现有人在认真听自己拉琴,眼中写满了单纯的喜悦之qíng。可是,眼前这个听自已拉琴的姐姐却好像……一直在流泪。 “是……是我拉得糟糕了吗?”女孩小心翼翼地说。
“不不。”裴诗摇摇头,眼睛发红地笑着,“很美,真的很美。我很喜欢小提琴。”
居然会有人听自己音乐到流泪,女孩受到了很大鼓舞,继续充满感qíng地演奏。
苏软的雨丝,沼泽枫的清新,凉凉的秋意,都渗透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裴诗抱着胳膊站在雨里,听着这纯粹的,不带一丝杂志的音乐,放纵自己无声地哭了起来。
很久以后,有黑影罩在了头上。
她这才有些慌乱地抬头,看见了伞下的森川光,还有他身后不远处的一群黑衣组员。
“组……组长,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发出鼻音,“你怎么找到我的?”
森川光垂头“看”着她,用戴着戒指的大拇指轻擦她的眼角:
“你哭了。”
“我没哭,这是雨水。”
“泪有温度。”森川光擦了擦她的眼角。
裴诗有些尴尬,一时只有沉默。
森川光似乎感冒了,声音有些沙哑:“刚才小曲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你应该早点跟我说的,你父亲的琴我可以帮你买。”
“买了琴……又有什么用?”裴诗眼神空dòng地看着前方。
森川光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只是微笑着说:“小诗,你一直都很喜欢音乐,不知道对歌剧有没有了解?”
“只了解一点。”
“十八世纪初,意大利正正歌剧墨守成规毫无变动,观众们觉得无聊又乏味,从没落到彻底死掉,音乐界陷人了—段时间的黑暗期。不过,没过多久,格鲁克歌剧的改革就在当时的音乐界掀起一阵飓风,再次复苏了歌剧艺术的辉煌。”
“所以呢?”裴诗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历史永远在重复,也永远与组成历史的我们紧密相连。”森川光顿了顿,失明的眼看上去竟是意外的清澈,“所以小诗,不要害怕从黑暗中走过,因为黑暗的尽头永远是光明。”
裴诗抬头看着他。
雨水在他身后淅淅沥沥落下,白腾腾地随风飘摇,像是把伞下小小的世界都团团包围了起来。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捏了捏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