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走过冬天_作者:芥末君(3)

2016-08-06 芥末君

通常那时候季琛已经跟早班的工友换过班了。他会磨蹭一会儿,然后跟裴鲤一起骑车回去。他住在校外,需要绕上好大一圈才能从学校后门钻出来。但是季琛乐意。
他太需要陪伴了。
2.
并没有人会陪着他。
季琛紧紧抓着手机。他应该划亮屏幕。
这是个困难的举动,但他最后还是做到了。
默认界面gān净清慡,可天晓得季琛多么怀念一年前那张他和裴鲤的合照——他的手指凝固在了屏幕上。
季琛记得很清楚,那张照片是裴鲤的父亲亲手删掉的。
当然,裴鲤从来不喜欢他。裴鲤甚至不是个同xing恋。全都是季琛的错。
裴鲤根本不应该认识他。
这是个艰难的想法。
季琛眼睛一酸,忍了一上午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无声地流着。
眼泪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已经克制了半个月没有哭过了,但qíng绪崩溃只是一瞬间的事。
季琛抽噎着做深呼吸。
那是指导手册上讲述的所有qíng绪调节手段中他唯一有自信能做到的一条。他原本希望这能稍微平复一下他的qíng绪。可惜事实证明,它只是让季琛更深地意识到自己哭得一脸láng狈的凄惨状况。
痛苦和自我厌弃像锯子一样拉扯着季琛的神经。太阳xué突突地跳动着,沸腾的血液像是下一秒就要榨gān季琛的理智。
抽噎带来的呼吸不畅让季琛晕眩起来。视网膜上紫色的斑点逐渐着剥夺他的视野,季琛的目光定格在chuáng头的安眠药瓶,然后巨大的恐慌席卷了他的思维。
药瓶里的药,不是刚好三片,而是整整一满瓶。

季琛并不健忘。
事实上,季琛算是个很有记xing的人,尤其是在与裴鲤作对比的时候。
他第一次进裴鲤的寝室就险些被堆到半人高的洗衣篮砸到身上。裴鲤眼疾手快地扶住那些脏衣服,窘迫地对季琛一笑。
秋日午后的阳光从窗台洒进来,裴鲤的笑容好像融化在阳光里一样。
裴鲤翻箱倒柜找网球,季琛抱着自己的球拍坐在裴鲤的chuáng上,撑着下巴看裴鲤急吼吼地上蹿下跳。
他有种单薄而又喜悦的预感,这个冬天,他会过得很好。
在季琛看来,裴鲤十分可爱,就是人太没收拾,最夸张的一次还弄丢了小一万块的软件合同——后来季琛在裴鲤chuáng单底下找到了。裴鲤怕丢才放在那儿,结果放着放着自己给忘了。
那次裴鲤特别高兴。
他家庭条件很一般,生活费用是自己挣出来的,那份合同代表着他接下来两年半都不用到处找外快。
他乐得当场把季琛抱起来亲了一口。
季琛刷地就脸红了,好在裴鲤没有发现,依旧“小琛”、“小琛”地叫着,兴奋地讨论去哪儿吃庆功宴。
裴鲤的确请了顿好的,还点了很贵的红酒。
季琛遵医嘱是不能喝酒的,瞧着裴鲤难得这么开心,想想认识裴鲤之后也停药一阵子了,还是忐忑地稍微喝了一点。
结果一点就醉了。
季琛再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寝室。
书桌的小灯亮着,裴鲤在写代码。被子掖得很严实,没开暖气的深秋也不觉得冷。裴鲤听到动静,回头冲着季琛一笑。
这一幕简直击中了季琛的软肋,心里都弥漫着暖意。
入睡前,季琛觉得自己也许不会再需要药物了。

可chuáng头有一整瓶阿普唑仑。
季琛勉qiáng移开了目光。
他希望是自己忘了新开瓶的药需要分装,但他也同样知道这只是借口。
本能xing的举动,即使是在昨晚临睡前那糟糕透顶的状态下他也不应该“忘记”。
那个药瓶的存在就像是昨晚的他惨笑着说“你可以去死了”。
然而季琛不想死。
为了把安眠药隔绝在视野之外,季琛把多余的被子全都堆了上去。
氯丙咪嗪和qíng绪给心脏的负荷太重,他又是喘息又是哽咽地倒在chuáng上,几乎抽不过气来。视野里闪光点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来,每一个都在催促他——
去找杯水。
是的,这很合理,他哭了一上午,该渴了。
季琛混混沌沌下chuáng,险些跌倒,又扶着书桌站住了。
桌子上有一杯水,他留给晚上服药的。杯子是几年前抑郁症互助社的纪念品,埃菲尔铁塔的剪影上写着各种语言的励志句子,季琛都会背了。
他小心地捧起杯子。
那水已经凉了,但季琛不怎么在意。他端着那杯水跌跌撞撞地向chuáng头走去。
那里有什么是他需要的——
“我的心中千军万马/勇敢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