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安静了一会儿,她先开口:“撇开感qíng因素,在我心里,你是百里挑一的jīng英人物。这和你显耀的家世、俊气的外表没有太多关系,而是因为你这个人谦逊、温和、屈高就下,同时又力争上游。”
“我明白你的忧虑,无论是截肢术还是关节融合术皆属于破坏xing手术。临chuáng医学把接受过这类手术的病人心态划分为麻木、抑郁、承认、适应四段不同时期。有的人可能一辈子沉湎于负面qíng绪,无法走出心理yīn影,有的人则很快消除自卑心态,回归到正常的社会生活。”
林霂说到这里,犹豫再三,下定决心作出承诺:“不论接下去的四个阶段有多么漫长,我都会陪你度过,向你提供专业的医学帮助,直到你身心痊愈。”
季云翀凝视着她,再说话时,声音流露出他自己也没有觉察的暗哑:“你会一直陪着我?”
她不是没有听出弦外之音,然而此qíng此景,只能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当然,只要你不认为我是庸医,我会好好照顾你。”
季云翀听到这样的回答,长久地沉默了。
她想用一个医生、朋友的身份陪伴他,他却想和她破镜重圆……
季云翀用手按了按涨痛的眉心:“口说无凭,我不信。”
他伸出尾指:“除非拉勾勾。”
幼稚的举动和复杂的语气让林霂犹豫了两三秒,伸出手指缠住他的。
末指勾住末指,既是承诺,也是约定。
在这一刻,他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似乎是久违的、亲密无间的依恋。他舍不得放开她的指,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用力地扣在掌心里。
从小一起长大的坏处是,有些旖旎心思来不及遮掩,对方已了如指掌。
林霂出其不意补了句:“当然,你也应该遵从医嘱,全力配合我。”
季云翀有点茫然,目光在她的脸上转悠一圈,随即懂了。
他撒开手,提起筷子,配合地将她煮的营养晚餐一粒米不剩全部吃光。
她随即把清口的茉莉花茶递过去。他敛起眼眸品茶,氤氲的水雾袅袅升起,朦胧了他清隽的面容。
品完茶,他问:“我能不能考虑几天,再决定最后治疗的方案?”
“可以。”
“在这几天,你可不可以陪我走走逛逛?一旦接受手术,我将有很长一段时间躺在病chuáng上,哪儿也不能去。”
“我很遗憾地告诉你,手术前3天开始,你必须用碘伏将右肢全部消毒,每天2次,也就是说除了家里,你哪儿也不能去。”
季云翀:“……”
见他一脸沮丧和抑郁,林霂说:“如果你做得到早睡早起,我可以陪你在周边散散步,也算是qiáng身健体。”
季云翀的眼底漾开愉悦的笑意:“做得到,当然做得到。”
就这样,接下去的好几天,她和他按照健康科学的作息时间表安排一天的日子:既昏便息,黎明即起,清淡饮食,适量运动,过着简单平静的慢节奏生活。
直到某天傍晚,两人步行经过慕尼黑市政广场时,瞅见街头艺术家坐在钢琴面前演奏音乐。十六分音符构成的轻盈旋律牢牢抓住了林霂的耳朵,让她停步不前,专注地聆听。
季云翀观察着她的神色,待到全曲结束,走向艺术家。
林霂讶异地看见季云翀和艺术家jiāo谈几句,后者起身,季云翀取而代之坐在琴凳上。
他漆黑发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和她对视几秒,目光里似有光华流转,然后将双手放到了琴键上。
一首具有代表xing的德国làng漫派音乐被奏响。
在华丽悠扬的乐章中,林霂后知后觉地记起这是季云翀向她求婚时弹奏过的旋律,那时他诵念了一首无比làng漫的爱qíng诗:歌德的《恋人在身旁》。
我想念你,当太阳的光芒从海上把我照亮。
我想念你,当明月的光华在泉水中粼粼闪光。
我看到你,当陌生的路上尘土飞扬。
我听到你,当奔腾的波làng发出沉闷的声响。
尽管你离我身远路遥,但你在我身边,我在你身旁!
林霂出神地看着季云翀,想起了去年年末来慕尼黑旅行时的点点滴滴——被运错的行李箱,那对让人羡煞的学生qíng侣,未能成行的梅森城市之旅——倏忽,一个念头不声不响如鬼魅般侵入脑海。
如果萧淮不那么忙碌,如果她没有一开始就拒萧淮于千里之外,两个人抽空在慕尼黑走走逛逛,将是怎样一副光景?
这样的念头引发了无边无际的遐思。林霂想着想着,突地一下,眼眶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