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八点多,方灯的班主任才确定不会有家长来领走这个闯祸的学生了,于是再三警告,并让她写了检讨,才肯放她回家。方灯有些意外,池塘淤泥的味道她很清楚,以傅至时的骄横,吃了这个大亏,他们一家人居然也没再找她麻烦。要说他们是看在傅镜殊的面子上就此算了,她也不信,他们若是如此顾忌傅镜殊,傅至时身为晚辈也不敢随意口出恶言。
方灯伴着自己路灯下的影子回家,经过之前闹事的地方,垃圾筐和那袋塘泥也被人收走了。方学农也刚回来,眯着眼睛问女儿吃了饭没有。方灯摇头,他举着酒瓶笑着问她要不要来两口,方灯刷地拉上了自己chuáng前的布帘。
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对面的傅家园平静如故。方灯不知哪来的火气,中午放学后到外边找了叠旧报纸,把出租屋里唯一的破窗糊了个严严实实,小屋里顿时黑黢黢的。
方学农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喃喃说:“这样好,这样最好。”
接下来的日子,方灯放学就自顾回家,巷子里遇见傅镜殊,她就装作不认识一样迅速从他身边走过去,更没有再爬墙去找他说话。她有些明白了,傅镜殊也许不讨厌她,但也仅此而已,也许他就是这个样子,不会与谁特别亲昵,也不会特别讨厌谁。他不会刻意驱赶墙边的流làng狗,可是也不会伸手去抚摸它的头,因为他也知道,那狗身上是脏的。从这点上来说,他和外面的其他人并无分别。方灯满腔热qíng只余下透心凉。
第四章 佛祖脚上血
把傅镜殊摒弃在生活之外,方灯好像重新认识了瓜荫洲。以往她只看到他的背影,现在才发现回家的小巷子两旁美人蕉都开花了,肥厚油绿的叶子上衬着斑斓的大花,无论是嫩huáng还是殷红色的,都带着种妖冶而浓烈的鲜艳。她最喜欢摘下美人蕉的花去吮里面的蜜,甜滋滋的。另外,放学后用不着惦记傅家园的围墙,她就自己做了个网兜去捞池塘里的鱼,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抓个十几条,回家用油炸了,方学农最爱用这个来下酒,每逢见到都“好闺女”叫个不停。
大约十来天后,方灯原以为早被扫街工人清走的垃圾筐蹊跷地重新出现在出租屋的过道口,里面还有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化肥编织袋。她纳闷地朝傅家园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理作用,她记起这一段时间以来,小巷里似乎都飘散着若有若无的塘泥气味。
第二天,方灯在学校做值日回得晚了,走到老杜的杂货店门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回头,对面小楼上半开的窗帘又被人忽然拉上了。她从家里提了桶和网兜打算继续去池塘边碰运气,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叫她。
“方灯你过来。”
声音是那个声音,叫出她的名字却是破天荒,连带方灯都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些陌生了。她做出很不经意的样子回头。
“gān什么?”
“你进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方灯这才注意到傅家园长年累月铁将军把守的铁门竟然是半开的,傅镜殊站在门内。她离奇地联想起小时候不知哪里听来的鬼故事:小孩被人用他心心念念的东西引进了某个dòngxué,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来。
“不!有话快说。”
她站在门外生硬地回答道。
他没有马上开口,慢xing子就是这样惹人厌。要是再耽搁下去,天一黑,池塘边就不那么安全了。方灯面露不耐,却没有挪脚。
“这是给你的。”
循着傅镜殊的目光,方灯看他脚边摆着一盆花,好像是……美人蕉?
“哈,谁种这个!”方灯用讥笑掩饰她的惊讶。美人蕉是她认得的为数不多的花之一,岛上随处可见,都是野生野长,没听说谁家有意去种它,还放进了那样一个看起来不错的花盆里。
傅镜殊说:“我从路边移进盆里的,用你给的花泥。”
“难怪那么臭!”方灯故意吸了吸鼻子。
“开始是有点气味,不过晒gān了再碾碎,用来种花肥力很足。我挑了最好的一盆,你拿回去浇浇水就好。”
方灯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不要。”
傅镜殊也不恼,笑着说:“你气xing真不小。”
方灯低头去扯网兜上的线头,漠然道:“我那里不是养花的地方。”她的住处和他不同,别说花园,就连个窗台都欠奉,人都快没有立足之地,哪来养花的闲qíng。
“这也不是什么娇贵的花,只要……”
“你就让它长在墙角不就行了,何必làng费一个花盆……和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