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阵哄笑,再普通不过的一次冲撞在这见鬼的“默契”下活生生地成了一出闹剧,苏韵锦难堪得满脸通红,尽避她十分恼恨对方不识趣,可也没好意思开口,视线平视的前方是对方胸口的校服口袋,和自己身上如出一辙的淡蓝色,只不过被汗水微微打湿了。
对方好像也感到莫名其妙,发出一个不耐烦的单音节。苏韵锦本就羞恼,听到后更是一阵火起,明明是他先冒冒失失撞到了她,不道歉也就算了,现在竟好像是自己挡了他的路一般。她急于摆脱那些看好戏的眼神,慌张中也没想太多,低头伸手将那人往旁边一拨便匆匆走开。
苏韵锦在洗手间里磨蹭了一阵,但怎么来的还得怎么回去,除非她不怕下一节自习迟到被抓个正着。再次经过隔壁班门口时,她目不斜视,脑子却是一片空白。幸而这一次没有出现任何状况,她顺利走到自己的教室门口,这时一句话顺风飘进她的耳朵。
“……废话,我又不是读死书的女生,也不是混不下去的差生,gān吗要选文科。”
“文科女生多嘛。”
“我又不是你……”
紧接着又是好几个男生夸张的笑声。嬉笑、哄笑、嘲笑、傻笑……好像除了这些,他们青chūn期荷尔蒙过剩的脑袋里就容不下别的事。
那笑声仿佛灼痛了苏韵锦的某根神经,她脑子里轰的一声,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去。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说话和发笑的人未必就是针对自己的,但今晚班主任带给她qiáng烈的挫败感和转学以来的自卑、压力像是瞬间找到了一个决堤口。是,她是准备选文科了,她不就是他们嘲讽的那个“读死书的女生和混不下去的差生”吗?可她的想法并没有碍着任何一个人啊!苏韵锦终于抬起了头,恨恨地往回看了一眼,那里仍然是一大片穿着相同淡蓝色校服、剃着寸头的男生,在她看来毫无分别,她根本无从得知口出狂言的到底是谁,倒是好几道异样的眼神因此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能怎么样,冲上去质问“到底是谁”吗?真要那样的话别说是其他人,就连自己恐怕都觉得自己jīng神出了问题,再说别人说的又有什么错?尊严从来就不是靠别人给的。就这样,高二结束的前夕,在最后决定“文理”意向的时候,苏韵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理科,就连班主任收到表格时那一瞬间的皱眉也没有让她有丝毫的动摇和后悔。她想,也许是自己残存的最后一丁点儿骄傲在驱使自己作这个决定吧。
高三伊始的头一天早上,苏韵锦独自走进新教室。她被分到了理(四)班,一眼看去,教室里快要坐满了,但熟悉的面孔没有几张,而且基本上都是男生。原本的班级全被打乱了重组,她之前都没有特别亲密的同学,站在讲台附近停留了片刻,一年前刚转学时那种面对陌生环境的不知所措好像又回来了。
由于来不及编排座位,所以先到的同学也都随意找位置坐下,三三两两地聊着天。找空位的过程中,苏韵锦看到了之前和她同班的孟雪,正靠在一张课桌旁和周围几个男生熟稔地说笑,犹如万绿丛中一点红。孟雪在她们旧的班级里担任班gān部,很是活跃,但苏韵锦和她并不算熟,没说过几句话。从身边经过时,孟雪看到了她,挥手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你也选理科。听说以前我们班的女生里就咱俩分到理(四)。”
苏韵锦没说什么,朝她笑了笑,心里光顾着懊恼自己在宿舍整理chuáng铺耽误了时间,现在教室里连空位都不剩几个了,只得边走边左顾右盼。
孟雪也没有入座,她倚着的那张桌子旁并排有两个空位,但她并没有邀请苏韵锦坐下的意思,打过招呼后扭过头继续和那几个男生聊了起来。
苏韵锦也不做那不识趣的事,很快眼尖地发现在后排的角落里有一张空桌子,忙不迭走了过去。
她身旁坐着个女孩子,身材微胖,面孔平凡,身上的校服衬衫和苏韵锦一样,也洗得发白了,正在低头默写单词。勤奋的同学苏韵锦见过不少,可开学第一天,闹哄哄的环境里还能争分夺秒学习的着实不易。她觉得这女生有点面熟,恍然想起好像昨晚在新宿舍里见过她一面,于是有些羞涩地主动搭话:
“我叫韵锦,你呢?”
“莫郁华。”那女生回答,连手里的笔都没停。苏韵锦以为自己已算寡言,现在发现居然有人比自己还要惜字如金,也就不好意思再打扰别人学习。
这时已经进入早读时间,可迟迟不见老师进来,苏韵锦沉默地坐着,不由自主想起昨天爸妈送她上车来学校时的qíng景。妈妈舍不得她,眼圈都红了,爸爸一个劲儿地叮嘱她认真学习,好好照顾自己。暑假里,她向他们坦白了自己糟糕的成绩,爸妈都没有过分责骂她,爸爸更是找她长谈了一次,说把她送到省城读书不容易,让她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丧失了信心。看着爸爸消瘦得厉害的面颊,苏韵锦想要转回县中的念头怎么都没有勇气说出口。这次回去,她发现爸爸气色越来越差,人瘦得都快脱形了,她和妈妈都想让他到省城的大医院做一次彻底的身体检查。爸爸没有同意,他说没必要,在家吃吃中药就好。苏韵锦知道爸爸是怕làng费钱,总想着还要攒钱给女儿上大学。爸妈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如果她进入高三后成绩依然如故,那就真的再也没脸见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