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qiáng想了想，避重就轻：“昨天刚做完手术。”
“你自己能照顾好吗？”
陆qiáng说：“我行。”
“那我明天通知他们延期，等事qíng办完，我去看看她。”
陆qiáng说：“别来了，你找不着。”
老家到漳州一千多公里，要做长途汽车和飞机，钱媛青一辈子生活在村里，去武清县的次数都有限，她不识字，没有手机，更不习惯用钱包，钱还是拿布口袋系在裤腰上。陆qiáng不放心。
那边没说话，陆qiáng道：“再看几天，不行我叫人去接你。”
钱媛青没搭茬，又jiāo代几句才挂了电话。
… …
在重症监护室的三天，陆qiáng寸步不离，晚上就窝在走廊的长椅上对付一宿。护士阻止过几次，说这里不能睡人，告诉他大可放心，ICU里有医生值班，出现问题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陆qiáng不走，从皮夹里掏钱，要给护士住宿费。
护士哭笑不得，三番两次，随他去也不再劝了。
第四天上午，大龙和坤东早早就过来。
卢茵被推出ICU，转去楼上的高级病房，里面有电视沙发、独立卫生间，还有个简易的小厨房。
医生合力把她挪到病chuáng上，身上仪器一样没少，呼吸还要借助氧气，仍旧昏迷，没有醒来的迹象。
陆qiáng靠墙站着，看眼前一团忙碌，心里惧怕又茫然。
医生调试好显示屏，在手里本子上记了几笔，jiāo代护士换药输液，便匆匆往外走。
陆qiáng拦了一把：“大夫，她现在qíng况怎么样？”
医生说：“病人送来的及时，我们第一时间为她手术，她脑部淤血基本清除，从监测反应上看，恢复良好。”
陆qiáng听到这话，整个面部向外舒展，勾勾唇角，随后又问：“那她什么时候能醒？已经昏迷三天了。”
“一到两周的时间是正常范围，”说完顿了顿，把丑化说在前头：“但是，不排除一些不可控的因素，之前也发生过后期病qíng恶化的qíng况，脑gān细胞存活量下降，直接导致脑死亡。”
陆qiáng一下子僵住，唇线抿的笔直。医生见他表qíng，忙道：“不要担心，这种几率是很小的，病人生命力很顽qiáng，”说完眼睛往下扫了扫，对陆qiáng说：“你不用时刻在这儿，让朋友帮忙照看，适当回去休息一下，洗个澡放松放松。”
陆qiáng心qíng大起大落，“我不累。”
医生拳头抵住嘴唇，轻咳一声：“其实，病人在恢复期间，免疫力薄弱，需要一个良好的环境…”
陆qiáng一顿，听明白了。
他还穿着几天前的灰色汗衫，领口侵出盐渍，前襟的血污gān枯变暗，身上汗液gān了又起，起了又gān，胡子拉碴，口气浓重。
他不敢离开，三天里一个澡没洗过。
陆qiáng手指触触额头：“谢谢大夫。”
“不客气。”
他终究还是不放心，把钥匙给坤东，让他回去收拾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在病房卫生间里洗的澡。
大龙他们吃过午饭，下午三点多才离开，病房里安静下来，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qiáng搬了张凳子坐chuáng边儿。卢茵脸色灰白，嘴唇gān出细纹，他拿棉签沾了点水，往她唇上轻轻擦拭。天气炎热，病房里空调没敢调太低，她脸颊和胳膊密出细汗。
陆qiáng问过护士，从卫生间打来温水，又把空调调高几度，用湿润的毛巾帮她擦手和脸。薄被掀开一角，解开宽大的病号服，她里面衣服手术前被除去，陆qiáng看的一清二楚。
从胸口到上腹十几厘米，用医用胶条覆盖，一整片胸口都是手术残留的碘液，浑浊huáng色遮住原本的白皙。
光洁的身体，将来会横出一道丑陋疤痕，它的背后，是她今天受的痛苦和折磨。
陆qiáng攥紧拳，太阳xué突突跳动，又不自觉露出yīn鸷的眼神。
***
后来几天，陆qiáng一直睡在旁边沙发上，日夜相对，卢茵仍然是老样子。
离医生给的时间还剩几天，陆qiáng反复问过，可目前除了等待没有任何办法。
他时常怔怔坐在凳子上看她，渴望能捕捉到她眼皮轻颤，或突然睁开双眼对他笑。时间过得漫长煎熬，每一分钟的期待都以失望收场。
陆qiáng看了眼时间，夜里十一点，他起身帮卢茵盖好被子，只留一盏壁灯。
他躺到沙发上，闭上眼，脑中混乱，浑浑噩噩不知多久才睡着。
他始终睡不踏实，隐约听见chuáng上有细微响动，耳边有规律的仪器声突然乱了节拍，发出刺耳报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