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天佐看他眉头蹙着,似是也很焦急,把茶杯往他面前一推:“听说是在城里做生意,日本人的买卖。”
“你现在在北平还安全吗?”
曹恩凡这句说得比之前冷淡了,低头喝水,也看不清表qíng。严天佐应道:“他是来做生意,也不会想到我也在北平,只要别冤家路窄,在哪条胡同儿碰见了,应该没事儿。”
“那就好。”曹恩凡放下杯朝院里看,那棵桂树已经立起来了,两个gān活儿的人正在培土,用铁锨使劲砸着地面。
“你去歇着吧,我去给你熬药。”严天佐架起曹恩凡就要往里屋送。
不知怎么的,自打严天佐进了这门开始,曹恩凡便觉着自己这病渐渐缓解了。看病时那老大夫说,是最近思虑重、脾胃不调造成的体弱,才染的风寒,眼前这人一来算是解开了思虑的源头,顺带着这病都见好了。曹恩凡知道这意思,却不愿这么想,摇摇头,淡淡藏着笑:“算了吧,我现在感觉好些了,刚喝了热水,还出了点汗,你没事儿也回去歇着吧。药我自己熬。”
严天佐听他这么说,也落个轻松,毕竟他确实没gān过这事儿,就顺坡下驴点了点头。
“他们是不是弄完了?”
严天佐顺着曹恩凡的视线回头,看两个gān活儿的已经把树种好,他过去掏了钱给了他们,打发人走了。两个gān活的千恩万谢出了院子。
“诶!把这铁锨立旁边院儿门口!”他把铁锨掷出去,关了院门回身,看曹恩凡站在树旁边。
“还没来得及问你呢。这哪儿弄来的?”
严天佐拍拍手上的土说:“你猜。”
曹恩凡印象很深,这满枝盎然的花,开了一茬又接了一茬,笑笑说:“康爷爷家砍得?”
“还真叫你看出来了。”
“康爷爷出了名的铁公jī,你这也算是拔了根jī毛。”
严天佐立刻拍拍自己胸脯,扬声道:“我主意多,就我这砍了他的树,他还念我帮了他的忙呢。”
“他那么大岁数了,你说你糊弄他gān嘛?”
“你不是喜欢吗?”
曹恩凡的视线从这根立在地上的大树枝上移到了严天佐的脸上,他一脸的理直气壮。曹恩凡那天不过是多看了两眼,确实喜欢,也不至于就跑去人家里把树给砍了,不知道是该笑他冒失,还是该谢谢他细心,只好又把视线收回来。
“这能活吗?”
先不说这贸然砍下的树枝子直接栽到地里行不行,这大秋天的也不是种树的季节啊。严天佐不懂这个,抱着胳膊寻思了一会儿,挥挥手说:“勤浇浇水,你这院里阳光又足,好好对它,该是能活。”
种都种上了,自然是要好好对它。曹恩凡去舀了一瓢水,倒在树根,接着又舀了一瓢,还没倒,就看到了落在水面上的星星月亮。天已经黑了。
把水泼了,曹恩凡直起身。“这花好看。我该好好对它。”
“是啊,不能让它死了,不然可就是我的罪过咯。”严天佐合着双手,像拜托这树一样。
临走时,他千叮万嘱要曹恩凡记得喝药,又说,等白天出了太阳,要把两只相思拿出来晒晒,就挂在树枝上。斑斓的鸟儿配上明艳的花儿,看一会儿病都能好。
曹恩凡点头,恨不得赶紧把他送走,自己能多安生会儿。好不容易严天佐退到了门口儿,伸手一抢挡住了门。
“你快点养病,过几天我带你去看戏。”见曹恩凡嘴要动,他立刻补了一句,“票我都买好了,花了我十块钱,你可不能不赏脸。”
“我看的少也不懂,你不如带个懂行的去,一块儿听还有意思。”
“中秋的节令戏,图个热闹。什么懂不懂的,就这么定了。”说完,严天佐回身跑了。
曹恩凡看他在小胡同里没了影子,关了院门。院子里落了一地的花瓣儿,好似星辉铺了满院儿。
他老老实实熬了药,灌下去一大碗,闷在被窝里躺着。不知道是不是药起作用了,半夜cháo蒙蒙地起了一身汗,却不见身子凉下来,而且有个地方还热出奇,胀得他难受。他循着感觉摸过去,刚一触上,脑子里就是严天佐的脸和声音。他惊慌着停住了,却挥之不去,最后认命一般地给了自己一个痛快。
喘息未定,汗出透了,浑身上下顿时畅快了。
曹恩凡借着清淡的月光看chuáng边的两只鸟儿,他们安稳地依偎着,应该是睡熟了。这静静的夜里,醒着的是少数。曹恩凡看看手上湿黏的痕迹,不知道如何是好。因为他这场病,看来只有一味药能治好了。